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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逢之后,不仅未能免他流离,还平添许多颠簸,总害他担心,总为他添麻烦。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抱歉地笑笑。
    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你来了。”
    苍白脸上半丝血色皆无,撑出腊月雪花的笑,似乎下一瞬就会被酷烈夏日炙烤不见。
    安止仰头,根本不敢看她。
    来了,但他来晚了,晚了太多。
    连夜赶回湖州,跑死两匹马,一路设想了最坏的情况,但他看见乐则柔那一瞬仍然动弹不得——她几乎是个死人,毫无声息地伏在榻上,双目紧闭,再无往日鲜活颜色。
    衣裙之下臀腿没有半片好肉,大片大片暗红的血火一样燎在他眼里,灼烧五脏六腑,化成焦炭。
    他为她擦洗换药时手一直是抖的,脸上的泪没停过。
    乐则柔费力地抬手,摸摸他垂在身侧的手,温温柔柔地说:“我好好的呢,不哭了,要不是你我人都没了。”
    安止闻言更加愧疚,半跪下与她视线平齐,反握住她的手,说:“是高隐他们救你,我来晚了。”
    乐则柔有些诧异,下意识抬起身子想问怎么回事儿,话未出口就忍回嗓子里。
    太疼了,锥心刺骨,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疼。
    “你别动,要好好养着。”安止没错过她眼中的恐惧,安抚道:“没伤到骨头,养好外伤就行。”
    乐则柔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她一边抽气忍痛一边问安止:“我昏了多久?外面情况怎样?母亲可安全了?豆绿她们如何?”
    安止心疼之余隐隐有几分敬佩,她经历生死惊险和重伤,醒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掉,既不哭诉害怕,也不怨天尤人,只问自己当下处境,轻重缓急分明。
    他早知她是做大事的人,非寻常颜色,仍未料到她这份镇定与狠心。
    似乎被家族舍弃打板子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她冷静而漠然,全然置身事外的态度。
    乐则柔可以对自己的身体狠心,但安止不能,此时她刚刚退烧缓过来,不该承受那些忧虑。
    他斟酌着回答,“你昏了两天,我已经将那个假的杀了,称你正在养病。岳母很安全,请了朱家的人来作伴。”
    其实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安止调来全部人手护卫长青居,上上下下大换血。两天时间里经历三拨刺杀,一次纵火,来人出手狠辣不死不休,颇为难缠。
    中间还有乐太夫人打上门来,种种乱七八糟,他名不正言不顺,勉强才压制住。
    乐则柔知他辛苦,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她想听实话。“豆绿她们呢?怎么只有你照应?”
    汗珠密密地沁出来,安止尽力平和语气,说:“赵粉和豆绿还好。”
    六巧与护卫一起死在了埋伏里,赵粉和豆绿不过堪堪捡回半条命来,此时只能躺在床上休养,轻易动不得。
    乐则柔什么都明白了,眼眶瞬间通红。
    从到她身边第一天起,她的每个护卫便做好为她赴死的准备,这些年暗杀多如家常便饭,死去的护卫不在少数,但他们全是死在宿敌手中。而六巧这些人,是被她所守护的家族杀死的。
    太荒谬了,也太不值了。
    泪水洇湿枕巾,安止不知该如何劝她,她与那几个丫鬟朝夕相处情谊深厚,都是过命的信任。短短几日,死的死,伤的伤,乐则柔自幼念旧,不可能不伤心。
    “你保重身体,不能让她们走的不安。”他还没劝出口,乐则柔已经自己擦掉泪水,说:“给他们都用最好的药。你帮我送几封信。”虽然带着重重的鼻音,但语气冷静又清醒。
    安止连连点头。
    乐则柔趴在床上写信,眼泪一刻未停,提笔的手丝毫不颤。
    安止拿来杯子给她喂水,乐则柔略沾沾唇就不喝了,安排下去抚恤护卫等事。幸好有安止,很多事情在她昏迷时已经帮她布置好。
    各色事情安排周全,乐则柔才有空问究竟是怎么发现她被调包的,怎么救她出来的。
    那日“乐则柔”带着人出城,回来时形容狼狈,说是遇见了刺客,护卫大半折损了。影三他们几人虽然一直被拘在院子里,但也早与护卫们混个面熟,看出“乐则柔”带回来的护卫全是生面孔。
    他们知道豆绿这些人的身手,没道理她们全军覆没而护卫们能好好回来,就此起了疑心。
    然而调包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影三他们并未往这上面想,直到当晚六夫人正房院子被围住,说六夫人骤然染病不起。
    影三悄悄潜过去,听见丫鬟议论六夫人癔症了,死活说那不是七姑。
    暗卫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趁夜出城,只在乱葬岗救回了豆绿。巧的是,五小姐乐则宁回城路上捡到了赵粉。
    他们猜乐则柔是在大宅被调包,就弄了一只狗,让乐则宁带进大宅顺着气味儿寻人,找到了寿春堂后院。
    乐则柔怔怔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会是乐则宁帮她。
    她看乐则宁和陌生人和一块儿石头没什么区别,或许兴之所至搭把手观察一番,仅此而已。世间事多讽刺,她一向殚精竭虑讨好的老太爷要置她于死地,而瞧不起的乐则宁给她带来一线生机。
    安止端来铜盆,拧温水帕子给她擦脸,乐则柔忙说要别人做,“找个小丫头进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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