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不是那情况,达鲁死了,这会儿把你换下来,最后功劳都是后头人的。
你手里有军队,皇帝不敢拿定国公府怎么样,或者找几个好手救出来太夫人也行。你干嘛非得把自己填进去?”
他真的是掏心窝子跟陈拙说了,但陈拙只会笑着跟他说消消气,事已至此,走着看吧。
“我好歹是定国公,不会轻易死翘翘的。达鲁已死,剩下的战场有逸王,就算皇帝派条狗当元帅也能打下来了。”
朱翰谨恨不得把这个只知道笑的混蛋倒拎着,脑子里水都抖落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从陈拙怀里掏出一包肉干。
“你还我,你。”
朱翰谨不还,一扬手指着肉干说:“这就是你。”
没了兵的将军,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
陈拙不吱声了。
两人沉默着,江风拍在脸上有一种冰冷的畅快。
半晌,朱翰谨狠狠一抹脸,凑到他耳边,声音放低了些,在飒飒江风中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我通医理,有些药无色无味,你给那公主……”这样好歹能借口克妻和伤心拖延一段时日。
话音未落,他就被陈拙用手肘狠狠拐了一下肚子,差点儿咬到舌头。
“别弄这种乱七八糟东西。”陈拙冷冷撂下一句,也不管他弯腰抱着肚子哎呦哎呦,自顾自进了船舱。
朱翰谨气得狠狠捶甲板。
他始终不明白,有那么多好法子不来江宁,陈拙为什么偏要往死地扎。他尚且记得三年前定国公府的白幡与少年人通红的双眼,不信陈拙会忘记血海深仇。
一会儿陈拙又出来了,在朱翰谨身前半跪下来。
朱翰谨眼前一亮,“你想通了?假死其实也行。”
陈拙拿走肉干,回了舱房,自始至终没理他。
朱翰谨真气死了。
万千低云压着江面,官船破开潮冷雾气,往巍巍皇权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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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离别(一)
陈拙进宫面圣,带着一个小瓶子离开之后,皇帝便抑制不住大咳起来。
本地本花的龙纹素帕上,洇着殷红血丝。
绿鬓华服的宛贵人娴熟地从随身玉盒里取出丸药,化在水里给皇帝服下,似乎这样的情境已经有过无数次。
过了盏茶功夫,皇帝咳嗽停下,青白灰颓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宛贵人奉上参茶,温声劝道:“陛下夙兴夜寐,也该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看着她因担忧而微蹙的眉,和手上的参茶,恍然了一瞬,喃喃道:“阿婉······”
宛贵人笑容更加温和。
她清楚这话不是对她说的,自己只是皇帝的工具,用来怀念那个永留光阴深处的女子。
人都知贞贤皇后是郑家女,却不晓她闺名有个婉字。
而她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也明白自己的命运,但当瞥见柱子阴影里的老太监,身体还是不由瑟缩了一下。
茶盏轻响。
皇帝似乎被她从遥远梦境中惊醒,收起了怔然的神色。
“你先回去吧。”
宛贵人走后,皇帝继续批折子,突然开口,“你说,我把江山给老六,以后她是不是就能原谅我。”
大殿里只有他和老太监两个人,而老太监一言不发,像是棵枯树。
皇帝早已习惯他的半死不活,但不想像往常般放过这个话题,他撂下手里的折子,第无数次老调重弹。
“你的命是她救的,又跟她身边七年,你说说,她是不是最心软,肯定能明白我的难处。”
老太监第无数次给出答案,“娘娘自然是心地纯善。”
皇帝听了这话大笑,又咳了起来,他抖着手慢慢喝茶,笑骂:“你真不给朕留脸,连骗骗朕都不行。”
老太监依旧不言不语,木然地站着,似乎已经是件死物。
皇帝不跟一块死木头较劲,毕竟这块死木头是世上唯一一个跟他说真话的人了。
他扶椅起身,走到窗前,在江宁阴冷寒冬之中,似乎望进当年苏州的明媚春天。
风吹起帷帽,娇妍的美人面,一笑落在桥上年轻王孙的眉间。
半晌,他很疲惫地说:“传老六进来,”
三天后,邸报上的消息引起朝野震荡。陈拙因伤病无法与公主完婚,并卸去兵马大元帅一职,交由六皇子接手。
与此同时,乐则柔悄悄到了江宁。
“七姑,我们的人守在安府和渡口,安公公并未往江北送信。”玉斗声音无波无澜地禀报。
“你是怎么了?”不怪乐则柔一惊一乍,玉斗脸色差得她不敢认,杏核眼也没了光彩,“这段时间先休息,去杏木堂看看。”
玉斗只说没休息好就退下了。
乐则柔捏着小小狼牙,心道是自己多心了吗?
但事到如今,她多不多心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六皇子不日奔赴江北。
安止随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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