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和他的脸同样冷白,同时映在水面。
他终于恐惧绝望,不顾鲜血淋漓的后背疯狂挣扎。
大口的水顺着鼻腔呛进肺里,耳膜和嗓子一起痛,挣扎也无用。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扔在地上,如沼泽一滩烂泥,只有胸口微弱呼吸。
黑色的斗篷,月下阴森鬼影。
“你要记清楚,这条贱命,是殿下的,你唯一的用处就是保护殿下。”
“再有下次,杀了你。”
……
乐则柔不敢大声叫他,眼看他额头上汗越出越多。
“安止,醒醒,你做噩梦了,醒醒。”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安止咬肌绷紧,嘴里模糊念着杀了你。
乐则柔在他耳边小声哄着,“我在这儿,你不要怕。”
安止倏忽睁开了眼,但毫无焦距。
乐则柔一手搂住他肩膀,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捋着,“都是梦,假的。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假的。
梦而已。
皮鞭和眼前人,谁是梦是真。
安止攥住她的衣襟,手里都是汗。
他过了一会儿才清醒,下意识推开乐则柔,瞬间换上没心没肺的样子,扯出一个几可乱真的笑容。
“当然是假的,吓着你了吧。天快亮了,我回去了。”
乐则柔没理会他故作无谓,拿帕子给他擦汗,“你梦见了什么?”
什么事能让他做噩梦?
深宫十年,鬼蜮伎俩早就见识过了,竟然还有梦魇。
“别拿有的没的搪塞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安止,你可以告诉我,无论是六皇子还是别人,我能清理干净。”
她话说的不清不楚,但安止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为你杀了他,此后就再也不用恐惧。
乐则柔一直有意在安止面前收敛,不愿意将自己满手鲜血露出来,想当个温温柔柔的妹妹。
但一想到有人伤了安止,让他午夜恐惧惊梦,她便忍不住满心都是宰了让他这样痛苦的人。
“我没事,就是做个噩梦罢了。”
安止避开她的视线,明显不愿回忆提及,乐则柔不知道他究竟在瞒她什么,在她眼里,直接做掉要省事的多,即使是六皇子,也总有露破绽的时候。
乐则柔看了他一会儿,继续给他擦背上的汗水,“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但什么时候想说就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总能办到。”
安止想笑,但是笑不出来,讷讷地坐着任她忙活。
此时已经鸡叫头遍,乐则柔撂下帕子将安止往怀里一搂,让他好好睡。
安止又开口:“你答应过我,不要管宫里的事。”
乐则柔许久没应声。
安止摇摇她,要听她允诺。
“好。”
乐则柔压着脾气不情不愿地说。
……
第二天一早,安止去六皇子府里,乐则柔也有事要避开他办。
“玛瑙姐姐,坐吧。”
豆绿给堂前局促站着的妇人搬了个绣墩。
“不,不用,我…奴婢站着就行,站着就行。”妇人陪笑着摆手,脸上有很深的皱纹。
乐则柔轻轻地笑,“玛瑙姐姐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还局促呢?不对。”她忽而住口,对惊惶的玛瑙笑了,“不该叫玛瑙姐姐,该叫周娘子了。”
玛瑙瑟瑟地应是。
“我不想为难姐姐。”
乐则柔亲自扶玛瑙坐下,“我小时候可是受过姐姐照顾的,这次请姐姐来不过说些旧故事玩笑罢了。”
玛瑙听到“旧故事”三字更加灰败,她想站起来,被乐则柔按住肩膀了。
“姐姐不用怕,我只是想问问十年前的事儿。”
玛瑙肩膀绷直,紧紧闭上了嘴。
乐则柔看她衣服上的补丁几乎不忍问下去,但她总要查出当年真相。
“姐姐不肯说,我来说。”
“姐姐原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丫鬟,十年前正该是十九岁的好年华,若无意外,是要配给家里哪个年轻管事的。”
“远了不说,就说我原先的丁香,她嫁给钟管事了,现在两人日子比寻常地主家的不差。”
“可姐姐却没回湖州,嫁了京郊的一个小掌柜。如今日子……”乐则柔没往下细说,但谁都能看出来玛瑙过的并不好。
衣服手肘处摞了补丁,裙子也有明显缝补痕迹。
玛瑙咬着嘴唇,扯了扯衣摆。
“当年回湖州走的匆忙,姐姐留下和孙嬷嬷一起收拾东西押车,但最后孙嬷嬷回去了,姐姐却在京城匆匆嫁人。
这其中有什么变故?还请姐姐告诉我。”
如果她猜的没错,中间变故必然与安止相关。
玛瑙勉强笑笑,目光闪烁,“小姐多心了,我,我就是想嫁人才没回去。”
乐则柔也看着她笑,玛瑙撑不住她的视线,很快又低下了头。
“当年姐姐是这院子里最出挑的,一句话比我还好用,说是半个主子都委屈了。”乐则柔看着眼前满身风霜的妇人,像是极为感慨。
“姐姐不如告诉我,我这边宅子现在正缺人手,还要姐姐过来帮帮忙。”
玛瑙始终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或者姐姐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