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柔一撩眼皮,温声道:“我不缺哥哥。”
安止一窒。
但他知道这都是自己作的,没的怨。心里苦笑,换了个话题,提起那位探花郎。探花郎是他找到最好最合适的人选了,他不想让乐则柔因为迁怒而错过。
“他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我去打听过,这人还颇喜游历山水,去过不少地方,与你······”
“安公公。”乐则柔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安公公手伸的太长了,我尚有高堂,用不着公公张罗,您有这功夫不如多吃点儿盐。”
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安止被噎个半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乐则柔,此时手足无措,颇为狼狈。
乐则柔并不理会他的窘迫,垂眸理理自己整齐的袖口,“安公公救命之恩,乐则柔没齿难忘,日后公公有为难之处,定供驱策。至于别的就不必提了。哥哥妹妹的把戏,我又不是小丫头,不用拿这套对付搪塞。
早先是我自作多情,打扰了安公公清静日子,期间屡屡唐突冒犯还请您见谅。如今话已经说开了,你我之间两不相欠。我心胸不大,但也不算太窄,过几日我便回湖州,以后若无意外也不会再见面,公公大可放心。”
“安公公如果无事,我就不多留您了。”
说完就端茶送客。
乐则柔眼睛是内双的丹凤眼,平日她总笑着,和和气气的生意人模样,但是现在她不笑了,微微垂眸,眼尾的弧度像是一柄刀,莫名凛冽威严。
刀精准割在了安止的七寸上,让他几乎维持不住面皮。
他一直想让她早早与他脱去关联,但是真的听见以后不再见面,舌尖发麻,口不能言,匆匆告辞离开。
“安公公。”乐则柔叫住他。
安止停住脚步,幽暗冀望莫名,疯狂滋长。
“您的东西忘拿了。”
一个小丫头将坠子递给安止。
什么叫自作自受?
明明喜欢,明明知道被喜欢,但还是要推开,反而自己摔倒在碎瓷里,血肉模糊也得笑着爬起来。
可要是有办法,谁不想顺着自己心意呢。
安止浑浑噩噩几乎落荒而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府的。
……
“安爷做什么呢?”
银浸浸的月光里,起夜的小禄子和小康子看着屋顶白无常犯迷糊。
大半夜的不睡觉,房顶吹风吗?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
小康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说:“我这些天又发现了好几个公子,你说要不要……”
啪嚓!
两人瞬间定住。
瓦片碎在小康子脚下。
夜风吹过,卷走地上落叶。
两人战战兢兢转身,“安,安爷……”
轻飘飘的“滚”随风送来。
两人麻利儿地滚了。
大月亮底下,安止歪歪斜斜支着一条腿坐房顶上,又喝空了一坛子酒,对着那幅绣像痴痴地笑。
梳着丫髻的小女孩,渐渐和自己白日见到的脸重合。
乐则柔,乐则柔,乐则柔……
他看着茫茫夜色中的京城,零落几点灯火,满脑子都是她。
多好啊。她那样好。
烧刀子猛灌进去,从肺腑辣到头顶。
树叶被风吹动,有瑟瑟的颤音,和着高高低低的草虫鸣。
十年间是恨不得把她掳来给自己当奴才那样的恨,脑中无数次构想,一朝得势,要如何抢过来她折磨。
他甚至从不敢听湖州的消息,怕自己哪天真的会下手。
但那日看见她房中牌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恨她,又想她还是平常嫁人地好。
他不是圣人,面对她种种示好不可能不动心。
她骄傲又善良,忠贞而义气,十年之后仍千里迢迢赴京为林家祭拜上香。
这样的女子,他怎能不喜欢,又怎么敢喜欢。
淤泥里挣命的东西,见到一束光就不甘心撒手,他也曾想自己狠狠心,索性占了她一辈子算了。
反正他死后总要下地狱,不差这一桩,倒图一个今生快活。
可她给林家亡魂一片安息之所,长明灯十年不熄,千里祭拜深情厚义。
不是一束光,是灼灼烈日,逼他只能缩回淤泥里。
飞蛾扑火,一瞬炽热,
他想留,他不敢留,他凭什么留?
她做的事,整个林家都要谢她,他便更不能顺着她的心意。
那是害。
乐则柔才十七岁,未识情爱滋味,她一辈子不应栽给自己。
不愿让她嫁给旁人又怎样?他强压本性与她兄妹相称,心头呕血也要给她找人家。
他怕她会后悔,会怨恨。
怕情爱散去后,连情义都留不下。
他不怕死,但对上她永远胆小。
酒液顺着下巴流淌,安止望着黑漆漆夜色中不远处的屋顶,他藏起见不得人的心思,给她这辈子全部好心和善意。
空了的酒坛滚落在地,清脆的一声惊走栖鸦。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不敢相求。
……
乐则柔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来京城一趟,要谈生意视察产业。且皇帝寿辰临近,各国商人早就到了,她琢磨着暹罗猫眼大宛骏马,忙的不亦乐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