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肆章
用过晚饭,宝珍上中班不在家,梁鹂很快做完作业,沈家妈带她到弄堂里乘凉,朝看电视的沈晓军意味深长道:“放心吧!”这趟不会大意了。
“放心啥?”沈晓军先还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很快便回过味。张爱玉刷锅洗碗好上楼来,见他笑得很色气,推他一把:“怎么了?神经兮兮的!”把亮黄的枇杷皮一片片撕了,再递给他。电视里在重播亚运会乒乓球单人决赛,邓亚萍每打赢一个球,就气势汹汹地“sa ”大喝一声。
沈晓军笑而不语,她是个很容易害羞的性子。枇杷吃完后才道:“和你商量个事儿。”把想从光明邨离职出来、到黄河路开饭店的计划讲给她听,也把厉害关系说明白:“如果赔了,我工作丢脱,积蓄花光,可能还会欠债。侬要不同意,我就不做!”
张爱玉慢慢吃着枇杷,半天不吭声儿,沈晓军有些遗憾道:“那算了!还是不瞎折腾的好!”张爱玉看了看他:“你怕什么!我有工作,大不了我养你。”
沈晓军微怔,心底瞬间有一股暖流,朝四肢百骸涌淌,他的妻子有时也会闹点小别扭,但每次到最后还是会顺他的意,伸长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微笑着问:“我一直没搞懂,你当初是学堂里的校花,后来工作,追求的人不少,媒婆都要踩烂门槛,怎会一门决意就要嫁把我呢?我这样的穷!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法给你!”张爱玉也笑起来:“谁让我欢喜侬,前辈子欠侬的!”
沈晓军听得神魂激荡,虽然他们是保守的一代,也结婚有五六年了,但张爱玉从不吝啬表达对他的爱慕,他不由俯下头凑近,张爱玉也垂眸嘟起嘴,眼见唇瓣相接,忽听纱门咣珰打开声,迅速分开、坐直、紧盯电视,很聚精会神的样子。
梁鹂兴冲冲跑进来,看看他们,再去拉开抽屉取出沈家妈的皮夹子,沈晓军问:“拿钱做啥?”
“外婆要带我去淮海路买花裙子。”张爱玉也道:“阿鹂现在越长越高了。”
沈晓军叫她到面前来,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叫阿婆不要贪便宜,买好看的穿。”梁鹂接过,道声谢谢舅舅舅妈,顺便瞟向电视,演的是新加坡电视剧《烈焰焚情》,男女主如火如荼的亲吻,她想到陈宏森说过,遇到这种状况就要大大方方的欣赏,若是显出害羞的神情,大人就认为侬心里有鬼。她就很认真的看,倒是沈晓军笑起来:“还不走!”梁鹂一溜烟往门外跑,张爱玉叹道:“阿鹂长大了。”看到亲嘴的画面也不怵。
“伊懂啥!要是懂,反倒不敢看了。”沈晓军俯身来抱起她,被她拍了一记:“等些阿鹂回来哪能办?”俩人不约而同想起上趟子的尴尬事。
“这也是我想开饭店的原因,我们有钱就买房、有了自己的房间,不用再顾忌谁,以后孩子不用住在阁楼上.......”他边吻她边上楼梯,木板嘎吱嘎吱地呻吟,仍然含混低语:“阿鹂不会太早回来。”
张爱玉搂住他的脖颈,为他的话而感动,心底有一抹凄清的满足。
梁鹂在吃早饭,一个大肉粽。看到沈晓军打着呵欠下来,连忙把考试卷子、作业本和钢笔拿到他面前:“舅舅,家长签名。”
沈晓军接过笔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大名,沈家妈问:“考多少分数?”
“一百分。”沈晓军道:“和阿姐一样会读书。”
沈家妈面露喜色:“再过一年把户口办下来,就可以考重学高中了。”
沈晓军阖起课本,见包书皮贴着许多贴纸,细看看:“这都是谁?”梁鹂撇起嘴:“舅舅落伍了,连四大天王都认不出。”
“四大天王都不晓?那阿舅没文化。”沈家妈显摆:“四大天王是,持国天王抱琵琶、增长天王持剑,广目天王拿伞,多闻天王戏蛇。”每逢正月十五,就会去龙华寺烧香,这个她熟悉。
梁鹂道:“才不是,这四大天王是刘德华、郭富城、黎明和张学友。”沈家妈疑惑:“没听过他们的佛号啊!”
宝珍恰好下班回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是香港最受欢迎的男歌星,称呼他们为四大天王,在上海火的不得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家妈瘪嘴:“我就不晓,拿来给我看看!”
梁鹂把书包给她,拉链上挂着四人头像的塑料牌,沈家妈觑眼打量,宝珍指给她看,哪是刘德华,哪是郭富城,她恍然大悟:“陈宏森理的发,就是这种,中分,前面撇成人字形,像蘑菇头。”宝珍道:“这是郭富城的发型,不止陈宏森,现在大街小弄的男青年们都剪成这样,赶时髦。”
沈家妈道:“怪不得,不过这种发型考验发量,陈宏森头发多,这样剪挺洋气,但发量少的,薄薄贴头皮,就难看,像汉奸。”
一众都笑起来。沈晓军道:“我觉得乔宇和黎明长得有几分像。”
沈家妈再看一番表示同意:“等乔宇再大些,更像,一样的斯文气。”又问梁鹂:“我给侬的零用钿就用来买这些?心思要花在学习上,若是成绩退步,零用钿就没收。”
梁鹂苦起脸,外婆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背起书包道声再见,下到两楼碰见陈母买生煎馒头回来,她道声陈阿姨好,又问:“陈宏森呢?”
陈母笑道:“早就去学校了,他们抓的很紧。早饭吃过么?再来只生煎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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