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舟翻身下马。黑色的独角马温驯极了,丝毫看不出它是魔界中赫赫有名的凶兽,它甚至任由语鹰从天而降,立于它的头顶,用爪子磨蹭着它的鳞片,又调皮地玩弄起了它的犄角。
眼前的结界保护着内城,这位恶魔领主还抱着某种天真的希望,以为自己可以与亲信一起进入理想国,如果几天前空中花园里发生的断头升天一幕能及时传入他的耳中,也许他会有更明智的选择。
然而毁灭魔王的大军来得太快了,摧枯拉朽一般攻入了默冬岭城。
这位信仰权力魔王的恶魔领主,必须做一个决断了。
众所周知,毁灭魔王不接受投降,缴械投降能换来的,只是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但是,这位恶魔领主显然有一些别样的小聪明。
陛下内城门开启,大腹便便的恶魔领主以一个夸张的腔调呐喊着走了出来,五体投地地跪倒,我向您忏悔,我不该被权力蒙蔽,信仰那该死的理想国!我诚挚地、诚挚地、诚挚地忏悔,请您看在我为您搜寻到的礼物的份上,宽恕我的罪行!
说着,他使劲对仆从使着眼色,仆从们瑟瑟发抖地将一个盖着幕布的巨大推车推了出来。
那看起来是一个倒扣着的巨碗,足够十几米宽,七八米高,黑色的幕布遮挡住了里面的东西,阿娅戒备地上前了一步:陛下,请让我为您揭幕。
宁舟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阿娅来到幕布前,手杖挑起布帘,轻轻一拉帷幕被寒风卷走,露出帘后惊人的一幕。
一只纯金打造的巨大鸟笼中铺满了洁白的毛毯,跪坐在毛毯上的魅魔惊恐地抬起头,怯怯地看着笼子外的魔王。
精致秀气的五官,温柔多情的褐色眼睛,我见犹怜的魅魔蜷缩着身体,裹紧了披在身上的绸缎,绸缎下露出了他纤细的脚踝,脚踝上赫然是一只金色的脚环,锁链从他的脚环一直拖曳到鸟笼中央的柱子上,让他的处境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阿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震惊之后却是浓浓的怒火,理智告诉她,这不是他,只是一只外貌相似的魅魔罢了,可是她能分辨得清,已经在疯狂边缘的宁舟呢?
忧心忡忡的阿娅立刻回头去看宁舟,不只是她,这一刻,所有曾见过那个人的旧部就在看向他们的陛下。
因为,这个笼中的魅魔礼物,有一张和他们君王的挚爱一模一样的脸。
远在黄昏之乡的齐乐人的脸。
第42章 缄默校园(二)
宁舟有一瞬间的恍惚。
摇摇欲坠的理性中,他好像真的看到齐乐人身在黄金打造的鸟笼里,他曾经亲眼见过伪装成魅魔的他,那时候的他宛如人类原始欲望的化身,轻而易举地挑起人性中的本能。
化身魅魔时他是魅惑的、张扬的、欲念的,唯独不是被困在笼中楚楚可怜地乞求庇护的。
任何时候,哪怕是在他们初遇之时,明明还很弱小的齐乐人也在试图保护他。他会赌上性命引开骨龙的追杀,会献祭生命为他争取胜利的可能,他从来不是等待别人来拯救的弱者。
三年前,齐乐人不远千里来到地下蚁城,将他从炼狱拉回人间;三年后,他会来到魔界,再一次将他从毁灭的悬崖深渊中拯救出来。
在这段充斥着太多磨难与考验的感情中,是齐乐人在救赎他,坚定不移地救赎他。
而他,必须坚定不移地相信,无论他在毁灭本源的侵蚀中堕落成何种模样,齐乐人一定会找回他。
唯有怀着这样的信念,他才可以容忍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深渊中沉沦。
这样的信念,亦是一种信仰。
在不被神明眷顾的地狱里,在比死亡更痛苦的沉沦中,只有爱情,是他最后的信仰。
宁舟闭上了猩红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腾的毁灭之力,等到再次睁开双眼时,龙眸竖瞳中已经再无动摇。
魔王的手按在了剑柄上,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缓缓拔出了圣剑。
恶魔领主惊惧不已:陛下
你应当在地狱忏悔。冷酷暴虐的魔王用剑指着领主的额头,这里就是地狱,所以,向我忏悔。
我忏悔,忏悔我对理想国的信仰!恶魔领主恐惧地喊道。
错误的回答,阿娅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才不在乎这群恶魔领主的信仰,处决这群恶魔的时候,信仰从来不是问题。这位自作聪明的恶魔领主真正需要忏悔的,是他对陛下愚蠢的揣测和对他爱人的大不敬他竟敢得意洋洋地送上这样一份礼物,这才是罪无可恕的冒犯!
魔王干脆利落地用圣剑砍掉了他的头颅,喷洒的血液染红了鸟笼中的白色毛毯,笼中的魅魔发出了一声脆弱的尖叫,蜷缩到了金柱后瑟瑟发抖。
灾厄恶魔幸灾乐祸地打开了鸟笼,魔王提着染血的圣剑,大步踏入了笼中,他站在哭泣不已的魅魔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魅魔用流着泪的眼睛仰望着主宰他生死的魔王,啜泣着哀求道:陛下,卑微的我无意冒犯,我的家乡远在南疆茶湾,是他们把我带到了这里。我不想死,乞求您宽恕我、饶恕我,留下我微不足道的性命,我会滚得远远的,绝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这是一只聪明的魅魔,他瞬间就从恶魔领主身首分离的结局中看出了他犯的错误,放弃了所有的幻想,开始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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