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先生看了她很久,突然问了她一个无关的问题:你会游泳吗?
造物师茫然地点了点头。
齐先生笑了:那在死之前,试一试潜水吧。
于是那一天,在窒息前挣扎着浮出水面或者说被齐先生捞回水面的造物师,趴在小船的甲板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对这个陌生人倾诉着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经历的一切。
齐先生坐在船边,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安静地听她说完。
我不可能停下来了,从我第一次给他们做东西的时候,我就不可能停下来了!造物师哭着说道,如果你不杀了我,他们会再找到我,我会继续给他们做炸药,我一定会做的!下一次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是个狂信徒了!
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她的头顶。
你的能力很有意义。反正都是做东西,不如做一点更有挑战性的东西。想不想试试比爆炸品更酷的?炼晶厂、蒸汽列车、飞行器,还有万物工厂,你有兴趣吗?他问道。
造物师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懂。
在审判所里我还算是说得上话,我来做你的担保人,监督你,引导你,给你新的工作,你想不想试一试?他微笑着问道,褐色的眼睛倒映着夕阳下的漫天晚霞。
在逐渐下沉的黑暗中,宛如灯塔一样明亮。
于是这艘在海上漂泊着的小船,载着快要溺水的人回到了岸边。
如今,这位在造物上卓有天赋的工业部负责人,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浑浑噩噩的问题少女,在为噩梦世界美好明天努力的间隙里,她沉迷和同事们讲八卦,讲的还是令新人小小震撼的八卦。
我怀疑,我老师和龙蚁女王有一腿。办公室中,造物师面色凝重地继续了关于地下蚁城的话题,只是重点已经偏移。
小小惊恐极了,偲偲却若有所思:其实,我怀疑很久了。齐先生办公室的油画里画的是蚁城深处的炼狱。书柜里的书也有好些是魔界的。
造物师点头道:那块踩上去很舒服的地毯,我专门调查过,从毛料、花纹和编织手法来看,是一支叫克里尔羊奴的恶魔的传统手艺,它们一族没什么战斗力,全靠精湛的编织地毯的手艺获得领主们的庇护。他们那一族的幼崽如果五岁还不能在一平方米的地毯上打出一百万个细密的结,就会因为没有饲养价值而被处死。
小小感叹道:魔界的生态真是残酷,恶魔根本没有人性,不过审美倒是不错,那块地毯的颜色真的很漂亮。
造物师耸了耸肩: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书里介绍说,一块贡品级别的地毯至少要有两百五十种不同的颜色。有的染料还有附加作用,红色染料中最珍贵的一种来自于生活在末日山脉火山熔岩中的虫子,用这种虫子制造的染料不但颜色鲜艳,还会持续地散发温度,让整个房间温暖起来。据说这种颜色哪怕过去两百年也不会褪掉一星半点。
偲偲沉吟了一声:怪不得齐先生的办公室里很少用到壁炉,却一点都不冷。
造物师:他本来就不怕冷。别说冬天的室内了,把他丢到地下的冰宫教堂里,他连个喷嚏都不会打。
偲偲:所以这个地毯到底有什么用?
造物师:鬼知道。我还知道他办公室里的窗帘也是魔界产的,只有那群骄奢淫逸的高等恶魔才会骚包地让奴隶在窗帘上用刺绣暗纹,在墨绿色的窗帘上用墨绿色的丝线刺绣暗纹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人类忙于生存问题可没这么闲!
小小听得入神,她对齐先生办公室里的窗帘和地毯印象深刻,她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是出于女性的审美和直觉,觉得它们很漂亮,还隐隐觉得应该很贵。现在看来,可能不只是昂贵的问题。
小小面色凝重,她也不想怀疑齐先生,但是,他真的没有私通魔界收受贿赂吗?
不然怎么解释一位审判所的高层,竟然有大量价值不菲的魔界物品?
但是,他既然把东西摆放出来了,那应该是心中坦荡?
小小越想越纠结,脸都皱起来了。
两个同事越说越来劲了,偲偲说:齐先生听说我最近失眠,送了我安神用的香薰蜡烛,还说他用过,效果不错。那个香薰蜡烛好像也是魔界产的。
造物师摸着下巴:回想起来,老师送过我们不少小礼物,人人有份,一大半一看就是魔界的产品。
偲偲:剩下一小半,你仔细去研究,也是魔界的产品。
造物师:这些东西都是地下蚁城那边送来的。或者说,是龙蚁女王派人送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吃瓜的小小目瞪口呆。
黄昏之乡和魔界的贸易往来是近三年才打通的,双方分处两界,一方是人类另一方却是恶魔,双方没有建交也不可能建交。
倒是统治着地下蚁城的龙蚁女王一直与黄昏之乡有往来关系,三年前还化身前来参加黄昏之乡的建立日活动,确立了进一步的友好关系。
通过地下蚁城这个中转站,黄昏之乡的飞行器将魔界的恶魔结晶源源不断地运送回来,黄昏之乡也把武器和工业产品运送到地下蚁城。
这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魔界从诞生以来就没有停止过动乱,表面上是因为错综复杂的势力斗争,而深层原因则是魔界的人口数量根本无法控制,只能靠长年累月的战争血腥残酷地清理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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