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峥明见方为止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便问他:阿止,能走吗?这里防卫很弱,我直接背着你也能出去。
我还,不能,离、离开。
方为止开口。
要等到婚、宴。
从十二年前的那晚后,方为止就突然患上了重言謇吃之症。
薛盈说他是心病,只能靠他自己恢复,她帮不上忙。
可心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他始终没有好转,便一直这么过下去了。
我、离谷,查、画皮。
即使无法顺畅地讲话,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自卑和难堪,继续平稳地将他要说的话一点一点言简意赅地表达出来。
从陆秧秧有记忆起,方为止就一直是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人。
明明都是同样辈份的人,但跟成天在山谷里上蹿下跳喷着火的张百里和总是发脾气训人的薛盈不同,他永远是冷静且沉着的。
一张冰住般的脸八风不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露出其他的表情。
大到这段时间的玄门动荡,小到这个月要不要外出买粮,所有的事情只要交到他的手里,他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
陆秧秧总觉得,阿止才是他们山谷的主心骨,他要是哪天甩手不干,他们一山谷的人很快就全都只能去喝西北风。
但现在,她却完全没有了想这些的心思。
画皮二字,让她的眼神瞬间凝重了起来。
段峥明更是惊到脱口喊道:画皮?你查到了画皮?!
深知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方为止走到书案前,研磨铺纸,提笔落字。
方为止自小由陆秧秧的父亲启蒙,练得一手极为规正的小楷,不仅字迹清楚,而且赏心悦目。很快他就将一页纸写完,双手呈给了陆秧秧。
陆秧秧立刻接过,跟围过来的其他三人一起看了起来。
方为止在纸上提到,他这次离谷,正是因为收到了疑似画皮现世的线索。
画皮咒术是百年前陆秧秧的一位先祖创造的,因为施咒过程实在残忍血腥又没什么用处,因此一直被放在山谷藏书阁中的高处吃灰。
可是十二年前的那晚,山谷丢失的秘咒卷轴中,就有画皮在列。
画皮,画皮,听起来得文雅,但其实就是换脸。
需要在人剧烈痛苦却神志清醒的时候用秘技将他的整张脸皮剥下,随后通过咒术中繁琐的一系列手段,最终,施咒者便可以换上这张他亲手剥下来的新脸、将他原本的脸完全替换。
考虑到这点,方为止这些年一直派人留意所有面部被剥的尸体。
他将这些尸体原本的面容画出,下发到他东山峰所属的各处密探手中,让他们时刻记住这几张脸,看他们会不会有人死而复生。
就在不久前,一个住在长乐宫城池中的密探传来消息,他见到了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一个叫杜锋的男人。此人死时已被剖肠挖肚,整张脸都被割去,可他这次见到的却是杜锋却是脸皮光洁、全身完整,只是年纪看起来比记录中的要老了不少。
剖肠挖肚?
陆秧秧眼前忽然闪过河边那个背着弓箭的女人的身影。
这样一联想,当时的确有好几人提到亲友被毁掉面容惨死、而且家中也都遭到了屠杀。
她接着往下看。
纸上写,在得知杜锋现世后,方为止立刻要求密探留意此人,自己也抓紧处理山谷事物、打算动身前去看一看情况。
可没多久,那位密探却突然联系不上了。
方为止匆忙赶到他的住所,已是大火过后,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他翻寻许久,最终找到了密探死前留下的信息。
只有五个字。
婚宴二拜时。
方为止一看便知道,他说的婚宴应当就是长乐宫那对龙凤胎六月初三的婚宴。
因为那名密探在上一次发给他的密信中曾专门提到过,长乐宫在放出选妻择婿消息的同时,也宣告了他们已经选定一个月多后的六月初三为成婚的日子。
成婚的人选还未定就先决定了成婚日子,未免有些蹊跷。
因此,在这之后,方为止便将目光投向了长乐宫的这次婚宴。
而那个时候,各家正争抢着将自家的美人儿送去遴选,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顶替了一名富贵人家没有灵力的私生子,没想到正好被程娇娘的女儿程凰相中了。
最开始,他谨慎应对,不仅没有露出破绽,反而越发得到程凰的重视。她甚至发着誓地向他承诺,最后陪她走上婚宴、作出三拜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可谁知她做完这个承诺后,就想要越矩地同他做那床笫之事。
他不肯,她也不霸王硬上弓,各种好言相劝、送来奇珍异宝,非得逼着他自己软下身子爬她的床。
见好说歹说还是没用,她便跟他较起了劲,一日接一日地给他下了极重的春香,等着他主动屈服。
方为止低估了那药香的威力,很快连脱身都成了问题,只能放出木鸟,向山谷求援。
陆秧秧看完后,忽略掉后面那些快要出现画面的场景,将纸递给还没看完的薛盈,随后问向方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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