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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页
    敬闲认真道:“我会做到的。”
    路迎酒只是笑,并未当真。
    往后几年,他们一路辗转,去不同的地方驱鬼,不断探索对抗天道的策略。
    他们断断续续见了楚千句几次。
    楚千句是第一个请神的人,声名鹊起。
    然而请神是动用了鬼怪的力量,天道不容,降下诅咒,让他陷入了生生世世的轮回。
    路迎酒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黄昏。
    他们对坐在客栈中。
    楚千句又是取出符纸与他交流。两人商定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这最新的阵法,能大大降低鬼界之门的威胁。
    “终于有希望了。”楚千句长吁一口气,“说不定,下次就能成功。”
    他的脸色惨白。
    天道降下的惩罚,让他重病缠身。
    路迎酒说:“你多休息,不要再操心此事。”
    楚千句将一杯浊酒饮尽了,才说:“路迎酒,你今年二十有八对吧。”
    路迎酒不答话,轻轻晃着手中酒杯。
    有件事情他并未告诉敬闲。
    天道既以五十九为尊,降下劫难的周期,也是按五十九来的。
    每隔五十九个月,他命中便有一场巨大的劫难。
    他见到敬闲时,刚及二十五,刚拼尽全力逃离了一场劫难。
    一眨眼五载过去,很快,他就要迎来下一场劫难了。
    诅咒的力量不断加强,上次他已用尽浑身解数,这次恐怕难逃一劫了。
    世家的人,都是知道这事情的。
    楚千句看着他,认真道:“路迎酒,你的时辰要到了。”
    路迎酒依旧不答话。
    杯中浊酒摇晃,盛满窗外的天光。
    良久后他笑了:“大不了一死。”
    楚千句扼腕叹息,又道:“我们命运相似,同样受尽诅咒。若真的遭遇不幸,你我来世或许还能相遇。”
    他举杯:“你是我最钦佩的人。愿你诸事顺意,平安喜乐。”
    杯盏相撞,两人将浊酒一饮而尽。
    路迎酒把楚千句送走时,夕日垂在山间,宛若滴血。
    楚千句骑马行远,影子被拖得很长。
    又过了半年,路迎酒听闻孔雀神因为天道的诅咒发狂了,楚千句献身阻止它。
    孔雀神陷入长眠,而楚千句只余下一座墓碑。
    墓碑在楚家,路迎酒不方便去拜。
    他只能立于山头,遥遥对着东方鞠躬三次,将鲜花摆在一碗清酒旁。
    敬闲站在他的身后,沉默不语。
    他本就不比路迎酒矮多少,少年人个头拔高得快,如今已与路迎酒一般高。
    他沉默不言。
    最后轻轻拉上了路迎酒的手。
    而如同楚千句所说一般,下一场劫难很快来了。
    那年路迎酒二十九,两人在一片冰雪覆盖的荒原中,行走了两日。
    路迎酒提着一盏明灯,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走到雪深处,他伸手拉住了敬闲,一步一步往前。
    敬闲忽然问:“……你会死么?”
    “嗯?”路迎酒一愣。
    “那天楚千句和你说的话,我偷听到了。”敬闲说,“我知道你有下一场劫难。所以,你会死么?”
    ——他问这话的语气很微妙。
    不是一个真正的疑问句。
    更像是期待着,路迎酒能信誓旦旦向他承诺:“我不会有事的。”
    路迎酒并未做声。
    于是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又行了半日,他们路遇一个冻僵的旅人。
    旅人嘴唇干裂发青,眼睛紧闭着,衣衫早被霜雪覆盖。任凭路迎酒用再多的符纸,都无力回天。
    旅人的呼吸缓缓停滞,却又在最后关头,猛地坐起!
    他眼中闪烁着阴郁、恶毒的光芒,一把紧攥住他的手腕,厉声道:“路迎酒,你的时辰到了!”
    话音刚落,近处一连串“噗噗”声,像是大块的冰雪落在地面。
    路迎酒抬头看去。
    冰原黑压压的一片,无数侍从静默地立着!
    路迎酒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侍从。
    这方圆数十里,被它们站得密不透风,面上表情狰狞至极。
    这一场恶战持续了很久。
    冰晶飞溅,雪地被黑血晕染,处处碎肉横飞。
    路迎酒想赶敬闲离开,而敬闲绝不妥协。一人一鬼鏖战数个时辰,浑身浴血了,才勉强脱离这致命的包围。
    侍从的攻击都是朝着路迎酒去的,他伤得很重,白衣被染得血红。
    敬闲搀扶着他,踩着及膝的雪一步步向前。
    所经之处,皆是鲜明的血痕。
    一路且战且退,足足过去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穴。
    他们躲进里头,生了火。
    路迎酒很虚弱了,全靠惊人的毅力,才没有失去意识。
    他靠在同样伤痕累累的敬闲身上,呼吸缓慢。
    敬闲毕竟是鬼怪,对疼痛、对致命伤的忍耐程度,都远超于人。
    他心急如焚,暴怒、愤恨、担忧与难过混杂在一起,最后只能紧握住路迎酒冰冷的手,低声说:“你就留在这里,我去把它们全部杀光。”
    路迎酒无声地笑了。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如此坦然与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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