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昙说:“我会回来。”
子桑君晏一瞬不瞬看着他。
现在的他没有像当初的天道君晏那样要求冶昙等待三万年。冶昙不需要欺骗他,他就已经愿意放冶昙走了,冶昙没必要再说这种话骗他,为什么说了和当初一样的话?
但子桑君晏只是说:“飞升之前所言,与道心之誓相差无几,你不该承诺。也无须承诺。”
冶昙却很从容:“既然说了,便无妨,你不妨信一下。”
子桑君晏:“为什么?不是很想离开吗?”
冶昙的声音总是很轻,若是不曾见过他穷尽一切研究尝试各种飞升方式的专注和决绝,很难叫人相信,他会对飞升怀有执念。他看上去就已经像是无欲无求,高渺空灵,万载长生的仙人。
冶昙怔然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能够自由离开再回来的地方,就不再是牢笼了。”
子桑君晏:“是什么?”
是,故人所在之地。
冶昙看向他,眸光澄净静谧:“这个世界,这方困囿我千年的天地,一直一直想要离开,度日如年,于我而言,好像不只是千年,而是已经千万年了。但遇到你的这段时间,这个牢笼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这句是真的。”
若是更早更早遇到,也许,他就不会疯了一样执着,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天道所守护的世界,诞生了他,天道困了他千年。
可是,现在,他将天道变成了人,往后余生,直到劫灭,拥有人的意识和感情的天道,要独自一人困囿在这个牢笼里了。
虽然子桑君晏说,他不会孤独。
可是,独自挨过千年的冶昙又怎么会不清楚,等待他的未来是什么。
子桑君晏:“为什么?”
他未必真的盘根问底,他只是觉得,在他放冶昙离开的那一刻,有什么改变了。
他问为什么,就好像人想离最浩淼遥远的未知更近一点。
追寻答案,是唯一能让人错觉,离虚无缥缈的因果命运最近的时刻。
他眸光很轻地看着子桑君晏:“下次再见,就告诉你。”
那翡冷色的眼眸像海市蜃楼映照下雪域的湖泊,清圣无情又温柔。
然后,像一只白色的鸾凤,向着他守望千载的天际飞去。
天道规则撕开穹庐裂缝,像是撕开心脏,放他离去。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那只鸾凤回头望了一眼。
天道劫灭在即,希望,那个人能支撑到他回来的时候。
厚重的天界穹门,吸取了修真界大半天地灵气后,沉重紧闭,就像是再也不会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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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冶昙篇
一万两千年前。
冶昙飞升之前,和盲书生有过一段,关于轮回的对话。
因为盲书生不肯轮回,于是,郁罗萧台主人也给暄叶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轮回的故事。
他说:“这个故事是我很小的时候,在心魔相境里,听一个人讲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心魔,讲述的故事。”
讲故事的时候,那个心魔已经杀光了整个世界的人,只剩下被他锁住了脚踝的冶昙。
他讲完这个故事不久,冶昙用他端来的餐盘里的刀,刺进了他的身体里,后来,冶昙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个人很坏,但他讲故事的时候,声音低沉,习惯了他的危险后,甚至让人觉得很温柔。
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身世悲惨。
父亲是个强盗,母亲是他的姐姐。
从小,父亲对他疼爱有加,他并未意识到生活有什么不对。
但有一天,他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发现他的母亲和姐姐活得原来如此的凄惨,而他的父亲居然就是罪魁祸首。
这个人的灵魂因此分裂成了两个人。
冷酷果决的那个,杀了禽兽不如的父亲,可是,母亲也因为父子相杀而死去,姐姐因为无颜苟活,选择了自裁。
软弱茫然的那个,清醒后,便看到至亲惨死,家破人亡的结局。
官府的人来了,抓住了他,说他是杀害所有人的凶手。
他也的确是凶手。
因为强盗生父想要一个儿子,对那个可怜的女儿下了手。
他没有辩解。
他虽然还很小,可是,他已经预见到,他注定了一生都无法解开这个死结,走出这个因果。
他想,不如就这么死去,转世轮回,因果重来。
一间肮脏的屋子无法清理修复的时候,推倒重建一个新的干净的房子,是最直接有效打扫干净的方式。
但是,就在他等死的时候,一群高僧来接他了。
高僧说,他本是佛国的佛子降生,可是,阴差阳错,佛子和恶鬼一起出生了,命运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一心求死,于是这个人说:“你们认错了人,我并没有双生兄弟。而且,人的确是我杀的。所有人都是我害死的。”
这些高僧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告诉他:只有凡人才有轮回转世,他若是死了,便会消散在天地,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们好像在说,你选择做这样一个软弱的人吗?
这个人还是说:“你们找错了人了,我不是佛子,也没有见过恶鬼。”
这时,高僧们异口同声:“谁说的,恶鬼分明就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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