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雳的眼眸半阖,面无表情:“青冥觉得,我做得很好?”
“是,那种情况你的选择是最正确的……”
雩雳微笑打断他,神情淡淡的不耐:“我也这么想,毕竟暄叶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青冥的神情微微错愕了一瞬,顿了顿:“嗯,你说得没错。”
雩雳抿唇,无辜乖顺:“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毕竟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青冥望着他,像是才意识到,从刚刚到现在,云榭好像没有问过一句,他伤得怎么样。
他居高临下看着,又好像看都没有看他的伤口一眼,淡淡地移开视线,没有管重伤单膝跪地的青冥,朝着那些发现行动失败,已然溃逃的杂鱼追杀而去。
就好像,杀人的兴奋比起一个重伤的青冥,对他而言,来得更重要。
青冥伤得很重,洞穿肺腑的剑勉强支撑着他没有倒地。
他半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云榭不断地杀人,苍白乖顺的面容,唇角微抿,有无法错认的淡淡的兴奋和愉悦,像呼吸的每一口血腥气都令他迷醉快乐。
看着,云榭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不断失血的身体,神魂在溃散边缘的冰冷,都比不上另一种更冷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有什么东西消失死去。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也抓不住。
头发眉睫一寸寸灰白。
地府的因果之门,子桑君晏走了进去,门关上了。
修真界的青冥缓缓侧身倒在地上,世界安静颠倒。
他的眼中倒影着沉浸在杀戮之中的少年,地上散落着几个面具,有些是杀手的,其中有一个是狐狸面具。
云榭没有用水龙,他拿着随便一把从杀手那里夺来的剑,一剑一剑刺入对方的身体里,明明第一剑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死了,但他还是乐此不疲,不紧不慢刺了好几剑,让对方的血溅在他的脸上。
其中一剑劈碎了杀手的狐狸面具,面具染上一抹血色,向青冥滚落而来。
青冥躺在地上,看着颠倒了世界的云榭,恍惚看见百年前的他们。
鲜血浸润眼睛,世界染成了红色。
他好像不是青冥,他是当初那个一剑劈碎了云榭面具的元婴修士。
那,青冥去了哪里?
他为什么不在云榭身边?为什么让他沾这么多血?
云榭,很讨厌血腥味。
最后一缕光消失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叹息。
似是俯视众生的神明,好奇观望的结果与最初的预料并无出处,于是发出一声像是空虚又像是餍足的叹息。
地府之中,生死树内。
因果线不断生成,搅乱。
……
冶昙闭着眼睛,看着倒放的原因果线。
没有冶昙存在的,千年前的碧落山。
青冥仍旧不断忽略无视雩雳。
雩雳仍旧一直一直等着他,因为担心他下一刻来找不到自己,一直等在那里。
忽然,祂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黑衣的子桑君晏靠在那棵山巅边界的白树上,和当初的冶昙一样,静静地望着远处,或者闭眼冥想入定。
有时候他入定醒来,雩雳还在山坡下的空地等着,仍旧没有等来赴约的人。
“你在等人?”
雩雳瞪大眼睛望去,没有说话。
子桑君晏的神情沉静淡漠,即便没有任何凌厉之色,被那双寒潭一样墨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也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子桑君晏:“要打一场吗?”
子桑君晏并不知道小孩子在想什么,在碧落山,一个人等另一个人,一般都是为了打一场。
“嗯。”
于是,他们就打了一场。
子桑君晏神情寡欲冷静,但意外的耐心。
以他的实力雩雳根本走不过三招,但是他足足与对方交手了三天三夜。
他很少说话,每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清冽低沉,言简意赅,都是雩雳出错的地方,以及如何更改。
就像一个分明寡言沉静,从不动怒,却叫人从心底敬畏的老师。
“你为什么教我?”
对方离开的时候,雩雳错愕地问。
因为,按理来说,他们所有人都是争夺天道传人之位的竞争对手。
子桑君晏目视前方,心无旁骛,脚步没有停歇。
雩雳不甘心,困惑大声地又问了一遍。
“因为,你很弱。”那个子桑君晏平静地说,像是陈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
雩雳面无表情。
在之后的百年里。
这样的事还发生过几次。
子桑君晏靠着那棵树,望着碧落山外的地狱道,有时候像是放空,有时候闭眼冥想。
离开的时候,如果雩雳等的人还没有来,他会淡淡地问:“要打一场吗?”
如果雩雳拒绝或者不理,他就会离开。
如果雩雳答应,他就会耐心地和对方对打,冷静地讲解对方的问题。
结束离开的时候,雩雳鼓起勇气问他。
“你为什么说我弱?我比很多人都强。”
他虽然比不过子桑君晏,但连青冥都说过他很强,但他心底还是觉得,也许他真的比不过别人,所以青冥才总是爽约,不愿意和他对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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