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神识如薄如云烟的网展开漫向深谷。
无数画面倒退闪现。
段凌站在桥廊边缘摇摇欲坠,像是陷入幻境一般自言自语。
更重要的是,在被路过的伊陌拉回来后,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他虽然还如原本的段凌一般矜傲,但更像是浮于表面的故意,走路的姿势看似一样,却与之间从廊桥走来时有微妙又本质的不同。
——夺舍!
在他被刺杀的那日,有人夺舍了段凌。
不,如果只是夺舍,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段凌毕竟是郁罗萧台的人,他的魂灯若是灭了,绝对瞒不住。
雩雳面沉如水,他睁开眼睛,抿唇空洞地望着云海之下。
下一秒跳了下去。
不久又上来了。
手中捏着一个气泡笼罩的元神,游鱼一样在里面撞来撞去。
“好得很。”
对方在自己眼皮下来来回回,亏得他还将其视作心腹亲信培养,不知道被看了多少笑话。
“长老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雩雳没有回头,只是收起了元神。
他虽然从未说明,但一直待段凌不同,其中一点便是因为,这个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就算蹙眉叹息,好像屈居人下不得不低头,也有些像是故意为之的散漫。
仿佛骨子里并不怕他,也相信自己不会杀他。
就算他说狠话,就算他杀了封不渝,也好像没有任何动摇,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国的。
“昨夜我斥责你对待时宣之事敷衍不上心,你似乎有些委屈?”
冶昙站在那里,眼眸放空轻轻看着他:“也算不上委屈,跟长老撒娇罢了。”
撒娇?
雩雳没有回头,淡淡:“你是不是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时宣喜欢你,破他的无情道?门中除了时宣,所有人都因你心思浮动不定。”
冶昙微微蹙眉,声音仍旧很轻,没什么兴致:“我并未有意,他们年纪小,本就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不是我也会因为别人。不过,我的确没有对时宣用心。”
雩雳苍白死寂的面容,唇角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温度,也与任何笑意无关,像是慢慢浮现的死气。
“你是他的人?”
天地灵气混杂死气在雩雳身后海啸一般堆积,风云变幻。
雩雳那张少年苍白艳丽的脸只是死气沉沉地望着祂,黑暗无光的眼眸,神情甚至有些孤僻的无辜。
冶昙眼眸放空了些许:“长老觉得是他派杀手杀你?”
“你这是承认了,自己就是当日那个杀手?”
冶昙若有所思:“看来虽然接触不多,但我比你了解他。他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雩雳的眼眸黑沉:“你还敢说?你是第一个刺杀我还敢潜伏到我眼皮子底下的人,你猜你落到我手里后他会不会来救你?”
话音未落,雩雳身后席卷天地的黑云死灵之气化而为龙,随着他的掌力向冶昙扑咬而来。
冶昙没有动,身后浮现一棵巨大的白色的树。
巨龙扑过来的时候,白树深处一枝枝丫绕过冶昙身侧挡在巨龙的身前。
冶昙靠在白树上,神情轻慢平静,像是靠着花树安静放空一样。
雩雳漆黑无光的瞳孔忽然一颤,死水忽然滴入了一滴露水,层层涟漪打破。
巨龙顷刻而散。
“你到底是谁?”
雩雳死死盯着他。
这个人站在那里,方才那一瞬间,和他记忆里某个人有一刹重合。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
冶昙眼眸些许放空,静静望着他,并无太多兴致:“我们玩个游戏,我不会杀你,答应过你破他无情道,两百年为限,我若做到了,将来长老为我做一件事。”
“想跑?”雩雳下巴微抬,轻轻歪了歪头,无数黑色的巨龙自苍穹之上的黑云里扑下来。
冶昙轻轻蹙眉,无声叹息:“虽然你态度差,但游戏既然开始了,就不会作废。人还给你。”
段凌的神情忽然空茫,整个人向前一倾,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向前倒去。
他身后的白色的花树瞬间长大,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巨龙一击,然后像一阵飞花落雪散落下来,落地就烟消云散。
雩雳挥手抓住段凌的手腕,灵气顺着经脉探入他体内,确保身体确实出于元神游离在外状态,他捏碎裹着段凌元神的屏障,将那团元神放入他眉心。
段凌猛地睁开眼睛,而后又昏了过去。
徐天缙等人这才赶到。
“长老……”
是雩雳说让段凌单独过去,他们才只在远处布下防控,自以为万无一失。
谁知道对方修为竟然如此之高,远不是他们能拦得住的。
“不怪你们,把人带下去,醒了以后事无巨细问清楚,那个人到底哪里来的。”
“是。”
……
雩雳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昨夜今晨动静这般大自然瞒不住,很快内门便传遍了。
“这么说,他是被夺舍了?我们之前见到的段凌就是刺杀长老的杀手?那个……戾?”
比起段凌不是段凌,是刺杀长老的杀手这件事,他们认识的段凌就是那个辱姐弑父虐杀同门的戾,更叫所有人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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