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双眼睛缓缓抬眸,从他开始回头那一刻,所有人就像被一种梦魇扼住,被迫看见他们并不想看见的可怖。
那张端严尊贵,沉静得甚至清正的面容,在抬眼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在微弱的扭曲,深不见底的眼眸,像是幽冥诅咒的深渊岩浆里,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了。
像是死物,又像是一直以来都是死物的存在终于活了。
少年的脸生得太沉静尊贵了,即便是这种神情的时候,他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但那双眼睛,那种无数扭曲的欲望氤氲的病气,极致冷清,又极致冷却的死气,冷静又怜悯地望着他们。
像,无边无际倾塌下来的天。
“真吵。”
段凌见过正成为整个修真界威胁的魔族,甚至正面见过一位魔君,但那种恣意狂妄外露的危险,都没有眼前这人平静的一眼更叫他发寒。
就像是,下一瞬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去,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
楚红月冷汗渗出。
“啊——”终于,那个人另一条胳膊也扭曲折断后,栽倒晕死了过去。
“救命!赵夜入魔了!”
“他入魔了!”
“快去叫管事!”
呼!所有的光在那一瞬间无风摇曳,像是魂灯将熄。
修真界郁罗萧台的南溟灯是不会熄灭的,传说用的是深海一种鲛妖的尸骨做成的油,一万年都不会熄灭。
小熊猫也在瑟瑟发抖:【冶昙冶昙!主人不好了!主人病了!主人……】
它完全说不出,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因为它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
甚至,在子桑君晏起身的那一刻,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啪。
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像是进入了一种永恒的死寂里。
阴冷,倦恹,毫无意义,连长眠也不得安息,渐渐沉下去的窒息。
但,啪!
像是幻觉一样,灯光恢复的那一瞬,一切的感觉都烟消云散了。
黑衣少年仍旧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没有动,但他的姿势,好像是要起身的。
只是,坐在他旁边一直发呆一样的小傻子像是终于感到不耐烦了。
啪的声音,是桌子上的杯盏瓷器摔碎的声音。
小傻子发脾气,扫落了杯盏,整个人趴在那黑衣少年的身上,珍珠汤圆一样圆滚滚的,两只手臂抱住了少年的肩。
光线恢复的那一刻,段凌才惊觉方才的荒诞,他竟然因为被赵夜看了一眼吓得逃走。
一定是对方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术法,就和妩蹁仙的心术一样,专门针对修士意识心境的。
段凌已经逃到了十步开外,内心忽而涌起一阵恼羞耻辱,自己竟然会被吓住,竟然在对手面前不战而逃。
趁着没有人发现,那种不可置信之下升起的恼怒让他不假思索做了一个举动。
他回转身来,看到因为被那傻子从背后抱住了脖子,忽然不动了的赵夜,立刻运用所有的修为朝他打去。
轰!
桌椅、地面全部粉碎。
慌乱逃窜的人群反而因此停驻了一瞬。
“赵夜入魔了!公然违反规矩,在切磋中擅自对同门弟子出杀招!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管事来!”
少年安安静静坐在废墟里,皎洁孤冷的面容沾染了一点灰尘,唇角有血流出,但他脸上的沉静又安宁。
他没有躲。
背上,有熟悉的温度。
依稀好像很久以前,有人曾在万剑之中这样拥抱过他。
三千道刺穿身体的剑意太冷了,他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温度。
现在知道了,很暖。
……
“……因为一点口角,在非正式挑战中,赵夜粉碎性折断了同门的手臂六处,并且伤及对方元神,留下不可修复的损伤,在管事审问中,一言不发,毫不配合,且没有任何悔罪表现。判令将其关禁闭三日。所有人引以为戒。”
“……凭什么?是他们挑衅在先,居然对毫无修为的凡人动手!”
有些人为赵夜不平。
但段凌那一边也不服。
“……才三天禁闭!我的人不过是跟他的人开个玩笑,下手如此狠辣,竟伤人元神。那人以后怕是无法修到高阶了。”
“……你别忘了,你违反规矩,公然在室内动武,虽然没有动用法器,但你比赵夜境界高出许多,那一掌下去,若是换个人怕是粉身碎骨了。若论及公平,你也该被一道关禁闭。”
段凌心知肚明,封不渝让他针对赵夜,上面的态度却隐隐似是要保赵夜,这个人怕不是他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那人诡异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道法,受了他十成修为的一掌却不死,以今日此人行事狠绝的态度看,他这仇怕是结下了。
段凌倒没有怀疑对方是魔修,他又不蠢,过了雩雳长老的面的人,若说是魔修,是将雩雳长老当成什么人了,将郁罗萧台当成什么地方了?
不管怎么样,处理结果便是如此。
大家也至多愤慨几句,便算了。
但是,当三日后黑衣少年从禁闭室出来后,肉眼可见的,他身边形成了一层真空地带。
一些人是被段凌吓住了,不敢和得罪了段凌的少年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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