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便在如此注视中, 像只被松了绳的气球, 由风挟裹卷缠,徐徐远去。
离开别墅后, 他的视野便陷入了混沌的黑雾里,难以视物,似片枯叶般随风飘了很久。在他快担心自己会否不小心就这样飘出地球时,眼前终于再次出现画面,由含混到清晰。
谢天谢地,他回到了羚甲里。
望着近在咫尺的六七号楼,祝微星大松口气。
伴着从云间洒落的晨辉,祝微星进入了姜宅。屋内窗门紧闭,拉着厚帘。昏沉的光色中隐约可见次卧狭小的单人床上挨挤着两道身影。高大的仰躺于下方,削瘦的趴伏其身上,两人面对面相拥,睡得安谧又昏沉。
本因思维仍沉浸于别墅诡奇见闻难以抽身的祝微星,在见到这场景时,终于显出些回到现实的真实感。尤其见到二人截然相反的衣着,一个赤着精壮上身,只下面套了条睡裤,一个披拂着凌乱的衬衫,露出被外的大小腿光着一截,让祝微星立时想到昨夜游魂前两人厮混的种种纷乱场面生出了只属于活人才有的羞赧。庆幸的是,鬼魂无法脸红,尴尬也没人看见。
还是快回到来处吧,祝微星想,趁着这谁还在睡。
可最让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管祝微星如何贴近如何尝试,他都附不到床上的那具身体里,他无法呼喊,无法触摸,他像被摒弃在整个世界外,独处一方异度空间里。
再看沉眠的姜翼,仍静静的睡着,抱着怀里没有灵魂的躯壳,对自己身处绝境毫无所觉。
祝微星再冷静也不禁开始紧张姜翼的一语成谶。莫不是真回不去了?自此之后他只能以这种姿态在另一个世界注视着这个人?
正当恐惧慢慢向他侵袭,床上前一刻还睡成死猪的男生一下抬起了眼皮,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到虚空里的祝微星身上,眼中一片清明。
姜翼问:“回不来了?这算什么?”
又自问自答,“作死的结果。”
他那一如既往“老子他妈早告诉过你让你不听我话现在活该吃苦头”的讨人厌态度,反倒让祝微星霎时间镇定了回去。
至少姜翼还能看到自己,至少姜翼还能。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祝微星无法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在姜翼眼里是有清楚的轮廓人型还是只一团模糊的空气。他一边想办法,一边在屋内绕圈,不管如何,得先告诉姜翼把周围所有的狼藉先做个清理。
姜翼虽白了他一眼,但似乎懂了祝微星意思。小心松开怀里人,再不情不愿的起身。也不穿衣服,刨了刨乱七八糟的头发,开始翻祝微星送他的吸尘器。没想到最后还真要用上这东西。
组装好后,姜翼里里外外打扫起来,遇着还在房里小幅度打转的祝微星,姜翼烦躁:“走开,真把你吸走喽。”
虽不认为那机器会有此奇效,祝微星还是乖顺的闪到了一边。
他重新贴近床上那合着眼的人,许是才反复看过视频里的另一个自己,再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这具身体,让祝微星生出极强的割裂感,从夜到昼,恍如隔世。
看着看着,他又发现,床上的人极度安静,离开魂魄后,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皮肤嘴唇都隐约呈现出缺血的苍白色,就像一具虚假的皮囊,栩栩如生得几近可怖。
而这样的人,竟被姜翼毫无心理障碍的抱着睡了一整晚。要是连温度也是冰冷的,那感觉……祝微星简直不敢想象。
望向没事人一样吸着地的背影,祝微星一瞬间心情复杂。
像背后长了眼睛,姜翼头也不回地问:“知错了?”
祝微星又不能说话,当然无法回答。
而姜翼也不需他回答,径自道:“现在两种选择,一种等着,另一种找人帮忙。但那些神婆大仙……就不知靠不靠谱了。”明明已遇上那么多玄事,姜翼提起他们仍充满嫌弃。
而他的想法也与现在的祝微星不谋而合。祝微星也想先观察下今夜能不能回到身体里,实在不行,就去找宋奶奶帮忙。
果然,天塌下来姜翼都是这幅“这他妈什么芝麻绿豆的狗屁事”的样子,让祝微星也不觉认为船到桥头或许真会自然直。
打扫完房间,姜翼去穿衣洗漱准备狗粮。
祝微星随在他身后,忽然觉得这样的状态和视角莫名的熟悉,周身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既视感。
本担心大款会否因能感知到什么而生出异样表现,结果狗也慢吞吞朝他走来,围着祝微星所在的位置闻闻嗅嗅,后状若高兴的摇起了尾巴。
这一幕竟也莫名的似曾相识。
之后这一人一魂一狗便以诡异的姿态在屋内相处起来。
姜翼照常的躺躺睡睡打游戏,与前一阵脑袋坏了祝微星在此陪着他时没什么不同。甚至因自己走到哪儿祝微星便跟到哪儿,姜翼的心情还挺明媚,一度甚至哼起了歌。成功遭到大款侧目,父子俩差点又吵起来。
祝微星当然没这人心大,趁此将昨夜至今的种种线索重新复盘串联。
那栋湖中别墅,光从外型来说,几乎可以断定同故人坊的月光园是同一位设计。而祝微星在那里遇到了繆斓,那至少有九成九的概率,房子的主人就是燕瑾凉。
问题便来了,自己的骨灰为何会在那里?是否当初就是他们从廷芝手中将其拿走?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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