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他的眼神总是很温柔,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人对待许多人都是这般温柔,他想要留住这份温柔。
渐渐地,他不再那么排斥便宜师兄的靠近。
对方在还没有辟谷的时候跟着他去吃饭,他让对方跟着,有人嘲笑他、他的饭里经常有腐烂的虫子,便宜师兄面对那些嘲笑他的弟子,总是会报复回去。
腐烂的虫子对方会给他倒掉,去长老那里理论重新给他盛一碗干净的饭。
他们去练剑,他天赋很高,便宜师兄喜欢偷懒,趁长老走了,经常靠着树能睡着,他前两次没有提醒过,后来提醒了,便宜师兄睁开眼的时候很迷茫,呆呆地盯着他看。
“小庄,你的剑练的这么好,日后可想过去做正道之光。”
“你拜入仙君门下,应当也是想成为同仙君那般的人?”
对方问他这些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他垂着眼睫,那时候他已经接受了便宜师兄,潜意识里把对方当成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我说不是,又如何?”
他那时候这般问。
“师兄只是问问,生气啦?”少年笑起来,眼眸中一片柔和,“是也好,不是也好,你只要做自己便好,不需要去成为别人。”
“无论你成为什么,永远都是小师弟。”
“小师弟就是小师弟,无论小师弟犯了什么错,师兄都会原谅你。”
这般的话他听过许多,对方总是哄着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给他,出去历练刻意照顾他,他受伤了对方会给他包扎伤口,经常很担心他的安危。
他打架不要命的要置对方于死地,遇到了便宜师兄在现场,他也照打不误,血溅在脸上,他感觉不到疼。
无所谓,只要赢了便好,输了可就会没命。
最后是他师兄抱着他把他拉走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的眼神,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生气。
便宜师兄生气了。
“庄离,你是不要命了,他的命和你自己的命,哪个比较重要,你自己分不清吗?”
“下次你若是再这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便宜师兄顿了顿,“我会把你揍到没法打架。”
对方责怪他,气消了之后又对他无可奈何。
便宜师兄轻柔的帮他包扎伤口,眼里都是心疼与怒意,他在烛光旁坐着,对方眼里的心疼像是落入了他心口。
刺的他心中一疼,明明是关心,他心里却很难受。
兴许他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这个人对他的意义不一样了。
第二日和他打架的那名弟子剑气走乱,伤到了右手,之后练剑都会困难,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做的。
哪怕他根本不在现场,哪怕他重伤短时间里根本没办法用法术,哪怕他说了不是他。
所有人都认为是他。
但是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的便宜师兄站了出来,替他受了惩罚,便宜师兄背后落了慎刑堂的整整五十鞭,红痕浸透衣衫,雪白道袍上一片淋漓深红。
回来还是偷偷回来的,后来被他发现了,便宜师兄脸都白了,他问起来还说不疼。
“小庄,师兄没有事,你不必担心。”
“你身上有伤,要是再挨鞭子,以后恐怕会耽误你练剑,伤也会更重。”
“赵长老其实手下留情了,并不疼,伤过两天就会好。”
便宜师兄还在笑着,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僵硬,他那时候明白了何为心疼。
可惜他的性格别扭,并不懂得如何表达,只会生气的不理对方,把便宜师兄一个人留在门外。
他透过窗户看到便宜师兄在他门口站了许久,之后疼得险些站不住,喊了两声“小庄”,他没有搭理,便宜师兄扶着自己的肩膀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听到了便宜师兄小声地说他。
“又生气了,小庄天天生气,这次怎么哄……”
屋檐下的灯盏映着便宜师兄的侧脸,他窗户开着,看到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那道清瘦的身影在他心里同样留下来痕迹。
原先他是不懂得喜欢与情爱的,他习惯了便宜师兄陪在他身边,便宜师兄会给他煮鹤汤、师兄在他疼的时候会哄他、在他受欺负的时候会帮他还回去,师兄会保护他,师兄会替他受罚……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对他这般好的人。
他以前没有遇到过,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过这么一个,他莽撞、阴沉,不懂事,总是让师兄为他难过伤心。
之后……他又亲手的把师兄丢了。
他这一生都在阴暗、冰冷而肮脏的黑暗之中,未曾见过光明,有一道光为他短暂的停留了数年。
可光也不是他的。
便宜师兄告诉他,世间不止有仇恨、不止有怨嗔痴,还有许多其他的事物。
这些随着他年长逐渐的懂得,他与便宜师兄分别,只身去往了十二夜之门。
他在那里受了无数的疼痛、疼痛的日日夜夜,他都想着便宜师兄,师兄若是知道他过的那么艰难,应当会心疼他。
哪怕这些都是自欺欺人、师兄早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他的师兄是别人的,从来都不是他的。
他师兄会为了那人生受邪咒、为了那人离开仙门、为了那人中蚀骨钉、为那人受疼痛折磨日日夜夜。
师兄对他好,从来不是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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