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疏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见是斋儿,才道:“原来是赵内官,不知……”
赵斋儿笑道:“姑姑是皇上在潜邸时,身边便贴身得用的人,以后斋儿还要多仰仗姑姑指教,您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斋儿就是了。”
又举了举手里的托盘,道:“陛下方才吩咐的茶已泡好了,姑姑瞧瞧,这茶汤温度可还合宜?若是没错处,我便送进去了。”
兰疏脸皮颤了颤,心道你若是此刻送进去了,那才是有了天大的错处。
但又不好明言里头主子此刻正在办要紧事,更不好解释和他办要紧事的那位爷,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只得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呃……天色已晚,皇上也该歇下了,饮茶不宜安眠,我看今日这茶,便不必给皇上送进去了。”
斋儿一愣,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分明记得,是皇上沐浴后亲自吩咐,让泡一盏春茶进去,怎么此刻兰姑姑却……
谁知兰疏话音刚落,揽政殿便又传出来一声极低的呜咽。
这下便连斋儿也听出来了——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
斋儿稍稍一愣,脸色立时变了——
他虽年轻,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是宫中的老人了,岂会听不出来那声音意味着什么。
但……这可是揽政殿啊!
里头……里头……可只有一个主儿……怎会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是……
斋儿不敢再往下想了,抬头对上兰疏凉飕飕的眼神,立时吓了一跳,这次终于不敢好奇了,道:“那……那这茶我便端下去了,有劳姑姑在此处看顾。”
兰疏淡淡道:“今日听得,不许外传一个字,否则掌事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斋儿吓了一跳,连忙应是,立刻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兰疏叹了口气,暗道这两位爷可真是会挑时候玩,登基大典刚过还没半日,一国之君便和股肱之臣白日宣……咳,好吧,倒也不是白日……
里头的贺统领却不知道,他黑灯瞎火的摸回帝王寝居,已然被外头的兰疏发觉,且还十分尽职尽责的替他与皇上擦了屁股,他被折腾了一夜,了事时,险些没能从御案上直起腰来。
等到云歇雨停,外头已然是蝉鸣簌簌,月上中天了。
贺顾要走,裴昭珩却不让他走,只是他终归倔不过贺顾,最后也只得妥协。
裴昭珩大约是看出了白日里贺顾有心事,也猜到了是什么缘由,贺顾临走前,又再三和他说了几次白日在庆裕宫时说过的话,神色十分认真,不似作伪。
贺顾听了,却只是面上扯着嘴角傻笑了一会,其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太当回事。
或者说是,没太当真。
倒也不是贺顾不信珩哥,只是他今日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乌漆麻黑摸回揽政殿的路上,便已经想清楚了——
如今要面对的事,他本早该意识到会发生,早该做好了心理准备,人不能贪得无厌、不知餍足,老天让他遇见了珩哥、前世承了他的恩、重生一回,已是悲天悯人,他贺顾也该知足了。
诚然他与珩哥二人两心相许,也曾经互相承诺过终生不娶,再不瞧旁的女子之类的话,可今日这一场登基大典,贺顾跟在裴昭珩身畔,瞧着底下乌泱泱望不见尽头虔诚叩拜的朝臣、听着山呼万岁的声音潮水一样涌来,贺顾却忽然恍然惊醒了——
万里江山,臣民浩浩,担着这一肩重担,要随心所欲,谈何容易?
心想事成玉里前世裴昭珩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贺顾只要一想到那样的人生,其实是裴昭珩真实经历过的前世,便觉得窒息,他实在不想因自己的缘故,再叫裴昭珩替他为难。
所以今日摸回揽政殿来,翻了窗一见面,便是赤裸裸,不带任何掩饰、近乎索求的吻,他感受着这人的气息,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贺子环,够了,够了,你也该知足了。
——所以当裴昭珩跟他再次承诺,说即便今日登基,他二人还是一如往昔时,贺顾也并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笑着应了。
他抬头啄了啄裴昭珩的唇角。
皇帝似乎是叫宫人侍奉着沐浴过了,身上带着几分透着湿意的芬芳花草香气——
……这味道很好闻,可贺顾却觉得不太熟悉。
清晨天光将亮,他没等裴昭珩醒来,便自己从榻上摸了起来,又悄无声息的穿好衣裳溜出了揽政殿——
宫里何处有防卫关卡,哪里侍卫多、哪里侍卫少、又是何时巡到何处,没人比他更清楚,贺顾也没费什么力气,更没惊动任何人,便溜到了太和门口。
天光乍破。
直等到侍卫打开宫门,他才趁他们换防转身的空隙,恰到好处的冒了出来。
太和门前的小侍卫本来瞌睡还有些没清醒,转头眼前便忽然多了一个大活人,而且不是别人,恰是他那满面沉肃,传闻中虽然年轻,却十分不好相与的顶头上司,霎时吓得白了一张小脸。
“统、统领,您怎么……”
贺统领睁眼说瞎话,义正言辞的教训道:“我奉旨入宫面圣,你们怎么竟敢如此懈怠?宫门换防也不注意着些,我方才直挺挺的走进来,竟无人察觉,成何体统?这大内防卫,岂不是形同虚设?”
小侍卫闻言,立时羞惭的低下了头,道:“是卑职……卑职方才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就没忍住,一时没瞧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