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失策,失策……
贺顾正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痛哭流涕的表忠心,弥补一下老皇帝对他已然破裂的信任,却忽听皇帝道:“你明日带着福承,进宫来一趟吧,朕想见见这孩子。”
贺顾闻言,顿时愣住了,着实没跟上皇帝这跳跃的思维,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忠禄在旁边低声道:“贺统领?”
贺顾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叩头接旨。
他领了旨被打发走了,皇帝看了他背影良久,忽然缓缓叹了口气。
王忠禄见状也不多言,只十分乖觉的从旁边小石桌上,捞起了一个蒲扇,站在皇帝身侧动作轻缓的扇了起来。
皇帝自己却没憋住,道:“你就不问问,朕为何叹气么?”
王忠禄笑道:“老奴只是个捶腿捏肩的,没什么本事,陛下是四海之主,陛下的心思,老奴如何敢猜?又如何猜得出来?”
贺顾的背影已经在回廊尽头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了,皇帝才缓缓挪开了目光,看向了远处荡漾着点点璀璨阳光的湖面,有些怅然道:“这人上了年纪……病的久了,心肠也就软了,若在三年前,朕未必会留着他在珩儿身边,可病了这三年,朕瞧着珩儿,瞧着这孩子……倒是狠不下心了。”
王忠禄道:“陛下宽慈待下,贺统领年轻气盛,处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经了陛下这番敲打,必然也知道厉害,以后会好好辅佐恪王殿下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低叹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上苍……有好生之德,朕这些年……弑兄杀子、骨肉相残,老天才会降下惩罚,让朕晚年……膝下孤单,让阿蓉也和朕离了心……”
王忠禄扇风的动作顿了顿,道:“陛下……您想的太多了,如今恪王殿下,不是有了福承郡主吗?再说忠王殿下也未成亲,以后王爷和王妃定然会再给陛下添许多的小皇孙、小皇女,还有恪……”
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了顿,想起这两年皇帝塞去恪王身边侍奉的妃妾侍女、都被原封不动的一一送回来的事,干咳一声连忙打住,转移话题道:“陛下愁思太过了。”
皇帝沉默片刻,道:“朕当初本以为,这两个孩子,不过是一时新鲜,这些年瞧着……珩儿却真是心里装着贺顾这孩子。”
“朕原想着,无论为着贺顾体质异于寻常男子,竟能生育,还是为着珩儿如此钟情于他,都不能留着他,可这三年,朕却忽然觉得,朕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愈说,声音愈发颤抖、干涩。
“忠禄,你说……朕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来,朕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你都一路看着,朕行一步,想十步,一点点算着、一步步走着,朕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终于坐稳了这个位置……”
“朕原是想着,要护着阿蓉,要名正言顺的娶她,让她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到头来,阿蓉却和朕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朕病着那些时日,午夜梦回,咳着醒来,看见阿蓉坐在床前看朕的眼神,那么疏远……那么淡漠,她来侍疾,倒好像只是尽她皇后的本分,对朕再没有半分情谊,你知道朕看见她那眼神时的感觉吗……你知道吗……”
皇帝说到最后,已然不像是在和旁人倾诉,倒像是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声音却是微微颤抖着的。
“你知道吗……阿蓉……阿蓉和朕已是……已是形同陌路,渐行渐远……”
王忠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常年事君,皇帝的心思他自然也能猜到个七八分,否则这么多年下来留在帝王身边的便也不会是他,可却从来没听他这样一字一句的、近乎于哀戚的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露出来。
王忠禄低声道:“陛下,您太累了,咱们回宫里去,歇歇吧?”
皇帝却充耳不闻,浑浊的双目只无神的盯着湖面,怔怔道:“朕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王忠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转头使了个眼色,很快斋儿便递过来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皇帝缓缓在太师椅上闭了目,低声道:“朕便想……朕若杀了贺顾……那珩儿往后,是不是……是不是就成了下一个朕……?”
“朕老了……老了……不想见到珩儿,再走朕的老路……”
王忠禄缓缓给他盖上了毯子,低声道:“陛下,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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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小姑娘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做皇帝的外祖父。
不过做皇后的外祖母,宝音见过,可做皇帝的外祖父,她却从来没看见过长得什么模样,所以这事其实也是她听旁人说的。
可今天,爹爹却说要带她进宫去给皇帝祖父请安了。
……是的,本来该是外祖父的,但是爹爹前一晚上跟她说时,却不知道怎么的嘴瓢说成了祖父,宝音一向是个很追根究底的小姑娘,便很认真的问道:“为什么皇后娘娘是外祖母,可皇上却是祖父呢?”
爹爹似乎也察觉到说错了话,明显有点慌,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忽悠她:“额……是外祖父,爹爹说错了。”
是的,据宝音平日观察,爹爹很喜欢仗着她不懂就忽悠她,而且每次忽悠她的时候,眼睛都会这样四处乱飘。
宝音小姑娘是个很体贴的小姑娘,但她也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小姑娘,所以她并不戳穿爹爹在忽悠人这件事,只是虚心求教的问:“那皇后娘娘,是宝音的外祖母还是祖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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