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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巧不巧,贺顾刚抬起眼,便对上了裴昭元再也不带一点伪装和掩饰的目光,那目光让他觉得像是毒舌的信子,阴森、幽暗还有些隐约藏不住的厌恶。
    是曾经他在幡然颖悟后,对上过太子眼神褪去所有伪装、真实的模样。
    贺顾的背脊僵了僵,他本能的想要后退一步,脊骨却被一只温热的、指节修长的手撑住了。
    太子远远拉着嘴唇笑了笑,道:“多日不见三弟,春风满面、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圣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见啊。”
    裴昭珩目光在他身上淡淡的一顿,很快挪开,压根连半句话也没有回答。
    太子却不知怎么的,好像是被踩到了什么痛脚,眯着眼道:“怎么,觉得如今大哥落了难,不配叫你答一句话了吗?”
    贺顾回过神来听不下去了,皱眉沉着脸冷声道:“陛下要见您,大皇子殿下,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吧?”
    裴昭元闻言,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又得意什么?”
    贺顾面无表情:“十二卫防卫禁中,职责所在,不敢懈怠,更不知殿下所言得意从何而起?臣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裴昭元喘了两口气,一边转身朝殿门走,一边冷冷道:“你们以为……孤死了,你们就能好过?等着吧……等着吧……”
    贺顾听得稍稍皱眉,那边殿中却传来了王忠禄的声音。
    “宣——”
    “大皇子觐见。”
    裴昭元闻言转头看向殿门,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看贺顾与裴昭珩二人,只整理了一下衣冠袍服,便抬步踏进殿中去了。
    贺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蹙了蹙眉,转头看着裴昭珩低声道:“皇上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昭珩道:“父皇的药卖不成了。”
    贺顾一愣,正要再问,那边殿门里头却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争执声。
    他眉头一动,转头道:“这是在做什么?不行,我得进去保护陛下。”
    裴昭珩道:“困兽犹斗罢了,我已命人将他剩下的眼线内应全数摸清,今日正好引蛇出洞,大哥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了。”
    贺顾道:“这……”
    正说着,屋里却忽然传来皇帝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逆子——”
    “逆子!”
    那声音颤抖着、干哑着,仿佛承受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剧烈痛苦。
    贺顾神情一变,这次还不等裴昭珩言语,他便足下一点跃上台阶,一脚蹬开了揽政殿的大门。
    诚然,裴昭元若不是丧心病狂了,应该干不出在皇帝的揽政殿亲手弑君弑父这等事来,但倘若他真的干了……
    皇帝如今丝毫没有交代,恪王也只是恪王,并非国朝新储。
    那就麻烦大了。
    他刚一踹开门,还没看清殿内情形,便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贺顾心头有些不耐。
    又是这招。
    裴昭元能不能来点新鲜的?难道就真的只会见不得光的偷袭摸人屁股不成?
    他十分迅速而灵巧的转身,抬手便是一握,快很准的抓住了身后那持刃之人的手腕,拉着手腕仰起便是“咔吧”一声。
    身后传来那人的惨叫。
    贺顾却无暇他顾,只朝着屋里看去——
    太子倒在冰冷反着光的光滑地砖上,额头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的血流如注,旁边地上竟是往日御案上那方上好的惠州砚,和一把十分精致、泛着银光的短匕。
    贺顾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淬过剧毒的。
    太子昏迷不醒。
    贺顾扭头看了一眼靠在榻枕上的老皇帝,却见他只是瞳孔扩散,眼神有些空洞,嗓音干涩的重复着“逆子”两个字,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贺顾探了探太子的鼻息,探完了才单膝跪下恭声道:“卑职救驾来迟,陛下,大皇子殿下他……”
    皇帝粗声道:“押下去!押下去!朕再也不要见他,朕再也不会信他,朕……朕从今往后,都再也没有这个儿子!”
    贺顾看出他精神状态不太对,也不知方才这父子两个究竟在殿内说了些什么,竟然把一向稳如泰山的老皇帝气成了这样,吓成了这样,只得道:“陛下受惊了,臣这便遣人去请太医来……”
    谁知话刚到一半,那头榻上的皇帝,却忽然张口喷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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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化二十三年,三月廿八。
    春闱放榜,与此同时,皇长子裴昭元于洛陵行宫暴病而亡,一应丧事从简,无封号无追谥,妻女家眷皆落发,北往莲华寺修行。
    皇帝病灶积久,咳喘成疾,时有咯血之像,太医院会诊多次,依旧束手无策,天子难理朝务,一应朝政只得全权交由议政阁打点,批红之权交于皇三子恪亲王,洛陵、承河大营兵书虎符则一分为二,交于皇二子忠郡王与皇三子恪亲王。
    皇帝自此卧病不起。
    春去春来,草长莺飞,一晃三年过去,庆国公主府里的小郡主福承,也已然长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跑起路来一颠儿一颠儿,眉眼弯弯、笑声咯咯,直如个人参娃娃一般。
    贺小侯爷的心态逐渐从担心黑猴闺女以后嫁不出去,演变成了忧心以后哪家的小兔崽子会把自己家的小白玉萝卜拱了,整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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