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该忧虑的不是咱们,上马吧。”
贺顾如是说。
征野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似笑非笑,却又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隐晦的杀意,分明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不知的拿命去博,却仿佛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征野看着他,脑海里一时有些恍惚,几乎便要以为这即将到来的一场苦战,侯爷已经胸有成竹,十拿九稳必将得胜而归了一样。
贺顾这样,征野心中倒莫名的跟着安定了几分。
贺顾却没再看他了。
此处距离京城几十里路,几乎已然是近在咫尺,方才贺将军的话和那位侍卫带来的圣旨,兵士们倒也听了个大概,心知即便凶险,可这一仗却也是不得不打了,左右眼下他们也只有跟着贺将军一条路,想要退缩都没有退路可行,既然如此,倒不如博他一次,若成了以后飞黄腾达,若不成便埋骨于此罢了,不少人倒都隐隐揣了死志。
于是这一支本来并不如何整肃的杂兵,倒是自昨日从阳溪发兵以来,第一次显现出近乎于反常的沉寂和效率,全速行军之下,竟然在天光大破前,便赶到了城北二门。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原以为等着他们的一场攻城苦战,似乎并不像预想中那样难以取胜,且伤亡惨重——而整件事情的走向,也并不似他们原本想象的那样。
天光已明,守城的将领在城门上,显然是早发现了有兵马接近。
“来者何人!”
“京畿戒严!外城七门一干人等不得进出,你是哪处主将营下的?竟敢私动兵马,围犯京城,好大的胆子,是不是脑袋在脖子上待得痒痒、活腻歪了?”
征野跟在贺顾身后,听了城门上那守将的话,心中咯噔一声,他虽也十八九岁了,但这年纪说到底毕竟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虽然以前和贺顾一起跟着贺老侯爷在承河也搏杀过,但那时杀的都是些散兵游勇,又如何能与此刻这样对上京畿五司禁军,被城墙上的箭兵瞄准指着脑袋的滋味相提并论?
……好在想及方才贺顾的再三叮嘱,他还是逼着自己强自定下了心神。
贺顾举了举手,示意后头兵士停了脚步,抬头望着城门上的守将,却不开口,征野喉结滚了滚,沉声喊道:“我们是承河杨将军麾下的,将军命我等火速上京,协太子殿下清君侧、捉拿反王忠、恪二王,此处有杨将军亲笔所书、加盖印信的密函为证。”
城门上的守将闻言,一声冷笑,远远道:“凭你什么来头,太子殿下既从未和咱提起过,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更不必说杨将军眼下还在草原上,哪里来的功夫给你们写密函、调兵马?想糊弄人好歹也编个像样的由头,千八百年前老掉牙的伎俩,也敢拿到爷爷面前卖弄,莫不是以为老子脑袋里全装的是猪下水不成?”
征野道:“这位大哥,我等一夜行军,片刻未歇,便是知道军情如火,这才不敢耽搁,你若不信,自取了信看去便是,咱们既然都是替太子殿下卖命,又何必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伤了和气?”
“你取笑我们不要紧,若是耽误了殿下和杨将军的大事,到时候贵人们追究下来,谁来担待?”
那守城的主将答道:“少和老子来这套,今日你便是说出花来,没有殿下的命令,谁若是胆敢踏入城门一步,便是谋逆大罪,可别怪爷爷的刀枪不长眼睛!”
贺顾只教了他这两句话,是以征野把先头两句说完,听见那守城的这样回答,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牙关颤了颤,脑门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侧目便去看旁边的贺顾。
贺顾倒没看他,只面色淡淡的从怀里摸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书信,仰头看着城门上的守将,提了声调道:“阁下若是担心有诈,其实倒大可不必,要看书信,法子多得是,并非一定需得将军开了城门。”
那守将微微一怔,还未回话,便见贺顾摸了马背上的长弓,抬手搭剑拉弓,瞄准的方向正是城门上的自己——
守将心中顿时大骇,然而这位领头的看不清面貌的将领,开弓瞄准放箭的动作,却几乎快若闪电,简直一气呵成、他虽也在京畿禁军多年,见惯了弓马本事了得的,却也是第一次遇上开弓出箭速度这样快的,等他回过神来想往城墙后躲避时,那箭支已然裹挟着寒风破空而来,正好擦过他的耳侧——
至于开口叫城墙上的箭兵放羽箭,自然是更来不及了。
然后颊畔一股凉风荡过,守将听到耳边传来“噗”的一声轻响,他转头一看,便见一支羽箭上绑着个小竹筒,正好没入他身后的城楼牌匾三寸,箭尾轻晃。
贺顾放下长弓,道:“密函绑在箭上,劳驾一阅,我等的身份是真是假,阁下便可分明了。”
守将还有些惊魂未定,他并不是蠢人,虽然只是片刻功夫,这城楼下的来人态度也貌似和善守礼,没有什么挑衅的言语和动作,然而这一支羽箭,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家此举是以武人的手段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方才城下射箭的人若是想,一箭取他首级也不是不能——
军营里的较量倒的确是无处不在,即便来人的确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也不影响他给自己吃一个下马威。
守将沉默了片刻,没有搭理身边亲兵是否放箭的询问,抬手拔下了那支深深钉入宣华门牌匾的羽箭,取下了上头的密函,展开来定睛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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