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这才落了帐帘,转身走到言定野与宁四郎面前坐下,道:“坐吧,你怎么忽然这时候来找我?”
言定野拉着明显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宁四郎坐下,道:“这都大年初三了,咱们可是一家人,我想表哥了,到阳溪来看看你不成么?我可是一得了偏将允准,便立刻叫上四郎骑快马赶来的,怎么表哥竟这样冷淡,真是好叫人伤心喔。”
他如今也长成了一副多少能称得上气宇轩昂的好样貌,却做这样的矫情神态,看的贺顾一阵无语,也是邪了门,竟在这时候胸腔里忽然泛起恶心来,扶着旁边的小几便低头一声剧烈的干呕。
贺顾平素身子一向强健的很,也不是那等会装病吓唬人的促狭鬼,言定野见状吓了一跳,看他呕的那样厉害,赶忙要上来扶他,道:“这……这我就是与表哥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吐上了……”
又小声道:“……我也没这么恶心吧?”
贺顾:“……”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言定野搀扶,坐直了身子从怀里掏了快干净帕子擦了擦唇角,道:“不用扶我,没什么大碍,近些日子身子有点不舒坦,小毛病罢了。”
又道:“不必与我扯皮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时候来找我究竟什么事?”
言定野闻言挠了挠鼻子,尴尬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表哥,嘿嘿,那个什么……”
扭头看了宁四郎一眼,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表哥拔了偏将,我们都听说了,四郎便与我们那边的刘偏将请了命,说想调到阳溪来跟着你,他自西山弓马大会后就一直有这个心思,整日与我问你这问你那的,我都快被他烦死了,如今好容易刘偏将答应了他,表哥你看……要不就收了他吧?”
贺顾一怔,扭头去看果然见宁四郎那张原本胡茬盘结的粗旷脸庞上,不知何时已用刀片给刮了个干干净净,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此刻显得毛刺刺又黑黝黝的,十分朴实,正瞧着他不住的傻笑搓手,一副紧张到大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喘的模样。
宁四郎这样的相貌,那一腮帮子的胡子本来十分相得益彰,此刻刮了不但没变得英俊,反而显得有几分滑稽,再衬得他此刻这幅神态,贺顾一时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然而一出口立时便觉得不妥,只可惜再想憋回去却也不能了。
宁四郎本来路上便心中忐忑,只怕贺侯爷不愿收他,此刻见他这样笑话自己,又尴尬又沮丧,脑袋埋得老低,一声不吭,一副鹌鹑模样。
贺顾赶忙道:“是我冒犯了,我这便给四公子赔个不是……不过宁四公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言定野道:“还不都是因为惦记着表哥你么!我把表哥在京城那人称玉面小贺郎的风流事迹与宁四哥说了一通,他立刻便心向往之,有志于与表哥做一样的风流公子呢!”
贺顾:“……”
言定野不愧是言定野,哪怕已然长成大人模样,又已然身在军营这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容不得疏忽促狭的地方,他仍然还是像个不着调的花花纨绔,一开口就让贺顾想抽他。
贺顾道:“四公子当初弓马大会,毕竟是在承河进的伍,怎么会想到来阳溪找我,这边没什么战事,四公子有真才实学,又不是混日子,为何不留在承河好好表现,若能博个功绩,岂不比来阳溪这小地方提拔快得多?”
宁四郎却忽然冷不丁抬头瞧着贺顾,他腮帮子紧了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道:“那日比武,我输给侯爷,就有结交之心,只是弓马大会事务繁琐,不得机会。”
“弓马大会初见时,宁四不晓得侯爷的身份与贺家、宁家的干系,一时孟浪冒犯了,回去把这事告诉我家太爷,才知晓当初老侯爷对我爹的救命之恩,如今我爹老了腿脚不好,我宁家绝非枉受恩德不知回报之辈,宁四愿追随侯爷,以效犬马之劳!”
他语罢便忽地一掸衣袍,单膝跪下,脸上虽然滑稽,神色却十分诚恳,显然并非作伪。
贺顾知道老爹贺南丰当初在军营中结交颇广,如今北地不少数得上名号的将领,当初都是他在承河做北营将军时一手提拔,只是却也从没听他提过竟然与宁家这样北地数一数二的军门世家有这样一层关系,不由得微微一怔。
宁四郎见他不答话,以为他不愿意接纳自己,立刻急了起来,切切道:“宁四只是想效忠侯爷麾下,并无什么旁的飞黄腾达的妄念,还请侯爷不要赶我回去,留我在阳溪为侯爷多少帮把手吧!”
贺顾回过神来,立刻去扶宁四郎起来。
人家都这样说了,又求了主将答允,他也并不是扭捏之人,军营之中这样的事也并不少见,若再推三阻四就未免矫情了,便道:“既然你愿意,贺某白得一个好儿郎,自然高兴的很,哪会赶你回去,四公子快快起来。”
宁浪闻言自然是喜不自胜,不等贺顾扶他便立刻一骨碌站起身来,看着贺顾双眼放光道:“多谢侯爷愿意收留,不必再叫我什么四公子,我表字容德,侯爷唤我表字便是了。”
言定野在旁边见这事成了,也露出几分笑意,他这才想起方才的事,问道:“对了,表哥,方才征野行色匆匆的,你这大半夜的是叫他去做什么?”
贺顾闻言沉默了一会,心觉他的猜想如今还并未落实,还是不贸然告诉言定野比较好,他这表弟年轻冒失、又一向沉不住气,若是惹出什么乱子来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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