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个灵堂。
抬目一看,摆着的也不止一个灵位——三殿下的生母陈皇后、孪生姐姐长公主裴昭瑜的灵位最为显眼,也摆在最上面,下面则不止一个人的,许许多多贺顾认得的名字、认不得的名字都有、而其中第一块……
贺小侯爷竟然就瞧见了自己。
在那一大长串追封谥号前面,贺顾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字——
“吾友”。
贺顾认得三殿下的字,这两个字,包括他的牌位,都必然是三殿下亲笔所书。
他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既苦、又涩、还有些感慨,一时贺顾简直就要忘了这只是个梦,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确然发生过的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罪臣之身,被帝王连书十三条大罪,凌迟处死,注定遗臭万年,受人唾骂,当然不会有排位香火、有人供奉,若不是他重生了一世,定然也是个无根无依的孤魂野鬼,连好生转世投胎都难。
然而,这梦中的三殿下,却竟然还惦念着他,甚至给他立了牌位。
当年他一时不忍,手下留情,而他留下一命的三殿下,却竟然真的绝处逢生,博出了一条坦然大路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可这梦中的三殿下,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孤寂、阴郁、落寞。
他是如何背负着那样多人的仇恨,踏着鲜血走上这王座的?
是否无数个夜里,他也是这样无声的擦拭着众多死不瞑目、被害的忠良和逝去亲人的牌位,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贺顾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到。
贺顾只看的见,此刻梦中已经成为了新君的三殿下,这样神色淡漠、孤寂的站在这么多人的牌位前,一动不动。
三殿下只这么无声的、静默的垂着眸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贺顾看着他,心中某个地方忽然抽痛了一下。
……闷闷的,却又叫人难受的几乎能窒息。
他忍不住想去拍拍三殿下的肩膀,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实在想安慰安慰他。
只恨他如今在这梦中,没有躯体。
然而贺顾刚一产生这个念头,便忽然感觉到身体一沉,一如当初变成猫时那样的神奇一幕又出现了。
——他又有了躯体?
而且还是个,人的躯体?
而且这身体,和重生后的现实里,感觉一般无二。
贺顾刚刚震惊于自己不知怎么有了身体,便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他身上怎么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然而更要命的是,他的手已然搭在了三殿下肩上。
梦里的三殿下明显也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他顿了顿,声音冷寒如冰,似乎是要发怒:“……谁让你进来的?”
但一转过头,看到身后那个呆愣愣、光溜溜的少年时,新帝却明显愣住了——
他看着那少年稍显熟悉的五官、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男人剑眉星目、俊朗且顾盼神飞的眉目来。
贺顾:“……”
虽然是个梦,但这种情形,还是尴尬到叫人脚趾抠地……
尤其是“三殿下”的眼神,明显是认出了他是谁。
裴昭珩神色震惊,半晌才道:“你是……子环?”
第64章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但三殿下的这个问题,还是让贺小侯爷觉得很难回答。
看这个梦中发生过的事,明显和他活过的上一世高度吻合,也没有什么古怪不和常理的地方,若不是贺顾自入梦伊始,便知道自己身置梦中,恐怕都要怀疑它究竟是真是幻了。
这样一个真实的梦境,三殿下能够成功篡位登基为帝,定然也是经过了千难万险的,他一个“死去”的人,贸然出现在三殿下的面前,就连贺顾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是贺顾,三殿下就会信吗?
或者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其实只是我的一个梦?
那可能三殿下下一步就要叫道士进宫驱邪捉鬼了……
贺顾咽了口唾沫,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回答,欲言又止,搭在帝王肩上那只爪子更是无比尴尬,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十分僵硬。
然而就在他犹疑不决的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功夫,眼前的三殿下已经目色一寒,忽然身手一把拉过了贺顾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一个干脆利落的反剪——
贺顾茫然不决,一时竟也没想着要反抗,就这样光溜溜的被三殿下死死的钳制住了,动弹不得,三殿下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乔装混进朕的寝宫,是谁叫你易容成这副模样的?是谁让你这样来勾引朕的?”
裴昭珩刚刚登基不久,虽也有几个心腹、股肱之臣、却都不晓得他对女子不感兴趣,这么多年来他虽未曾娶妻,也从来没有人往这个方向想过,可如今怎么忽然有人知道了?
难道是前些日子,他们塞了女人进宫,皆被他拒了,这才想到换男人来?可他们又是如何想到,叫这少年扮作他已故友人的模样,又恰好……是子环少年时的模样?
……而且这孩子,究竟是在哪里学得的易容术?
未免也太过逼真了。
一时场景分外尴尬,裸着的贺小侯爷和钳制着他的新帝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是无语凝噎,良久贺顾才意识到梦中这个三殿下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急急道:“我……我不是易容的,我就是贺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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