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扶着廊柱,转过头回眸看了裴昭珩一眼,这次酒是彻底清醒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殿下聪明绝顶,何必再问我?”
裴昭珩道:“……你为何要帮我?”
贺顾十分坦诚的大喇喇道:“殿下是我亲小舅子,我不帮殿下帮谁?”
裴昭珩:“……”
裴昭珩:“只这一个原因?”
贺顾想了想,这次他脑海里不知为何走马灯一样浮现起了许多前世的事。
有太子登基后,为了封口,将他麾下的玄机十二卫中,专司秘报的螣蛇一卫,三百多人,尽皆诛杀,不留一个活口,他从京外得知此事,虽然是快马加鞭,跑死了四五匹良驹奔回京来,最后却连兄弟们的尸骨都没见到一点痕迹……
有江洛水灾,太子和国舅在二地的门人幕僚,借赈灾之名敛财,最后东窗事发,被江庆知州上书急奏朝廷,却一封书信也没发回京城,那知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却要被推出来顶缸,被不知情的皇帝一纸震怒的圣旨问责、抄家时的绝望神情……
太多了……他甚至想不过来。
贺顾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许是我也盼着殿下……可堪为帝吧。”
前世他帮着太子做了太多亏心事,奸臣也杀、忠臣也杀、纯臣也杀、佞臣也杀。
若是他重生前的那个世界,百年之后,国朝江山不再稳固如昔,那少说也有他五分罪责。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极低,可裴昭珩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遥遥看着贺顾,再没说话。
贺顾也不愿想那些糟心事了,只摸了摸鼻子笑笑,道:“酒喝多了,都是胡说八道,我头有点昏,回去睡了,殿下也早歇息。”
语罢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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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不知不觉,便这么过了一半。
有了皇帝圣旨,长阳侯府这桩案子也算圆满画了个句号,贺南丰被夺爵软禁在府中闭门思过,贺顾承袭侯府爵位,成了整个汴京城中年纪最轻,又有宗册和天子认证、货真价实的侯爷。
不过其间也有御史言官弹劾,说他已是驸马,不该再承袭长阳侯府的爵位,如此对外戚恩遇太过,不是好事,虽说本朝并无不允许驸马再加其他爵位的旧例,但也不妨碍言官们天天拿这事儿给皇帝的耳朵搔痒痒。
只是天子明显是没听进去这些人的牢骚的,连搭理都没搭理,一个眼神都欠奉。
不过贺顾并没有在言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宝座上待太久,原因无他,他小舅子三殿下围魏救赵来了。
皇帝有意命三皇子裴昭珩为江洛宣抚使,替他前往江庆、洛陵二地,督办灾后河堤重修、赈灾钱粮拨付等事务。
圣上一露了这个意思,朝野争议不休,简直是瞬间炸了锅,一时无论是言官还是远在江洛的芝麻小吏,都是纷纷上奏纳谏,劝皇帝三思的奏折几乎是雪片儿一般,朝揽政殿的御案上飞来。
群臣意见很统一,三皇子病居金陵多年,又无理政经验,乍然分拨这等重要差事给他,怕他不能胜任,届时不仅误了赈灾的差事,还怕累及三殿下的身体。
又纷纷推举出了更合适、更能胜任的人选——
闲了大半年、且有多年观政崇文殿经验的太子,裴昭元。
谁知,大事上一向很听劝的皇帝,这次却似乎十分一意孤行,不仅对这些反对的奏折视若无睹,还把带头那几个跳的最凶的,统统给拎出来好好收拾了一顿——
御史台赵秉直,儿子出入于花街柳巷,为了几个妓子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赵秉直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已因着这事被弹劾了多次,只是皇帝一直隐而不发,直到如今他做了反对三皇子出任江洛宣抚使的急先锋,却叫皇帝在这时候,翻出了过往七八个参他不教子女,私德不休的折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黑着脸摔在了崇文殿前,叫他自己捡起来看。
皇帝沉着脸道:“怎么?卿教出了这样的儿子,却还想着要替朕,来管教起朕的儿子来了吗?”
只吓得那赵秉直两股战战,面有菜色,再也不敢蹦跶了。
紧接其后,另外几个跳的凶的也被皇帝挨个儿收拾了一番,这位从来慈眉善目,上了朝就是“善”“善”“善”,“准”“准”“准”,“可”“可”“可”的仁和之君,似乎突然就变得没那么好拿捏了,百官一时都有些瑟缩,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触了霉头。
天子的脾气再好,那也是天子。
何况皇帝这次看起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其实百官如此反对,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真的怕三殿下无法胜任,毕竟江洛水患、最要紧的关头已经过了,说白了如今遣谁去主持赈灾、重建河堤,区别不大,所以八月初皇帝没有遣太子前往,而是叫了王庭和王老大人去,他们反应也不曾如此剧烈。
可若是这宣抚使的位置,要在两个皇子里挑一个,那就不得不叫人多想了。
百官自然是不愿意皇帝轻易动储的。
如今的储君仁和贤德,并无什么不是,若是只因皇帝一人好恶,轻言废立,届时国本动荡,站了队的自然害怕,没站队的也怕整个朝局重新洗牌,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只是……吏部尚书陈元甫大人,太子殿下的亲舅舅,却始终不曾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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