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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都不记得已经过去了三天。
    或许是因为这里太冷,冷得他的身体已经没了知觉,冷得让他的思维和心脏都停止了转动。
    小地宫的中间是一个雪白的冰台。
    冰台之上,年轻的少祭安静地躺着。
    淡金色的发丝柔软地散落在白冰上,他闭着眼,那张脸仍旧是如少年般的青涩和稚嫩,只是肤色失去了常日里的红润,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
    那近乎半透明的雪白肌肤仿佛已与他身下的冰台融为了一体。
    唯有垂落着的睫毛,才为那张苍白的脸上添上一抹黑色的痕迹。
    那株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绿叶嫩枝,青嫩得仿佛是流动的绿意,干净透亮。
    那抹沁人的绿意,看一眼,就会悄无声息地浸透到人的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却在堪堪才舒展嫩叶之时,永远地被冰封在初绽的这一刻。
    走近冰台,萨尔狄斯伸出手,将冰台上的人抱起。
    手指碰触到的肌肤仍旧是柔软的,但已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怀中的人眉眼依然如常日里在他怀中沉睡一般,却再也没了一点生气。
    萨尔狄斯低下头。
    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闭上眼,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怀中人的额上。
    好冷。
    他想。
    每一次呼吸,呼入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无形的寒意一点点地渗入他的胸口最深处。
    寒彻心扉。
    他睁开眼。
    他看见一缕淡金色的发丝染上了血迹,他的胸口还在渗着血。
    鲜血沾染在靠在他胸口的弥亚的侧颊上,衬得肌肤越发惨白。
    雕琢着海浪花纹的镂空精致黄金颈饰戴在弥亚的颈上,可是透过镂空的缝隙,依然能看见那纤细的颈上抹不去的血痕。
    盯着金饰下的血痕看了许久,萨尔狄斯轻轻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
    他抱着弥亚向外走去。
    弥亚倚在他怀中,那闭着眼的安静模样乖巧得让人心痛难忍。
    ……
    已是深夜时分,海神殿被黑暗笼罩着。
    唯有其中的水之殿亮着光。
    水殿依水而建,它的一侧,长长的石阶自上而下,没入法达加罗河中。
    天河石的石阶在灯光下闪动着清浅的淡蓝色光泽。
    没入河水中的石阶是近乎半透明的淡蓝,几乎与河水融为一体。
    哗啦。
    夜色之中,水浪涌上来,轻轻地拍打着石阶,发出阵阵的浪花声。
    一艘金色的小舟在石阶边的河面上轻轻地晃动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石阶上,明亮的灯火照在那人雪白的长袍上,让那袖口和衣角边缘金色丝线的暗纹泛着金色的光泽。
    那人抬眼,眉目深邃的英挺面容上,一双如海洋般的湛蓝双眸看向萨尔狄斯。
    一掠而过。
    此刻恢复了原本模样的大祭司伊缇特仅仅只是扫了萨尔狄斯一眼,就将目光落在萨尔狄斯抱在怀中的弥亚身上。
    那张他无比熟悉的,此刻却是苍白的、没有一点生气的脸。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
    哪怕已经知道,当亲眼看到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时,他的脑子还是空白了一瞬。
    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天晚上,他的小弟子躺在床上望着他,笑着对他挥手道别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弥亚对他说:对不起,老师。
    对不起。
    ……
    伊缇特闭上眼。
    他站着,没有动。
    他想,蠢货。
    无论过了多久,长大了多少,你依然和以前一样,天真得近乎愚蠢。
    当萨尔狄斯抱着弥亚走下石阶,经过伊缇特身边时,伊缇特突然开口。
    “我曾以为,你已经长大了。”
    大祭司说话的语气非常冷。
    “可是现在的你,依然和十多年前的那个你没有任何区别。”
    萨尔狄斯没有回答。
    他什么都没有说,依然沉默地抱着怀中的人一步步沿着石阶走下去,走到河边。
    金色的小舟就在河岸边,已经站在舟边的法埃尔抬手,将一盏提灯挂在小舟之上。
    传说,灯光会为人的灵魂指引方向。
    法埃尔俯身,屈膝跪伏在河岸边,向着大海的方向深深地低下头,闭上眼。
    哗啦。
    萨尔狄斯已经走入河水之中,当他走到金色小舟边上时,河水已经没过他的膝盖。
    他站在河水里,低着头,注视着怀中的人。
    他的目光是如此之深邃,仿佛想要将弥亚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眼底乃至于灵魂的最深处。
    弥亚在他怀中乖巧地沉睡着,闭着眼。
    他再也看不见那抹如海天相映般美得让他心悸的明亮蓝色。
    他并不想松手。
    塞普尔的祭司,必须在死后三日之内将身体以及灵魂送往大海。
    在海神的庇佑之下,他的灵魂才能得以再次转世于这片大地之上。
    否则,他的灵魂将永远被束缚在死去的地方,逐渐消失殆尽。
    他不得不松手。
    萨尔狄斯俯身,轻轻地将怀中的人放入在河面上飘浮着的金色小舟之中。
    他的手一点点的、艰难地松开怀中那具柔软却冰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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