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轮圆月,明亮至极。
他收回目光,快步踏入王宫大殿。
他漆黑的军靴上还淌着血,踩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就是一个血红的脚印。
当他追着那位新任的克洛斯王进入大殿之中时,看到那个男人挥起手中的剑,想要杀死一个女人。
大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光线昏暗,让人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他来不及多想,冲上去一剑刺穿了克洛斯王的后心。
抽回长剑,克洛斯王的身影在他眼前倒下。
一道月光从天窗中照下来,落在大殿之中,落在克洛斯王临死前想要杀死的那个女人身上。
宛如流动的金光的长发散落一地,女人跪坐在地面上,雪白的长裙在地面散开,沾染着斑斑血迹,如铺了一地的柔软花瓣。
纤细的肩被死去的克洛斯王割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从白皙的肌肤中淌下来,染红了她的胸口。
她静静地坐在地上,任由肩上的血淌着,神色平静,既没有得救后的欣喜,也没有害怕和恐惧。
她的神色很是淡漠,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在她胸口的白衣上浸染开的血痕,像极了吸收了她的血在她胸口绽放的火红花朵。
月光下,她抬眼,看了他一眼。
…………
站在城墙上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特勒亚闭上眼。
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让他彻底沦陷在那双冷淡的碧绿色眼眸之中,从此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那个令克洛斯王父子反目的女人,被他杀死的克洛斯王的王妃,奥佩莉拉。
他将奥佩莉拉带回波多雅斯王城,向戴维尔王请求,娶她为妻。
对此,奥佩莉拉什么都没说,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成为他的妻子。
他知道奥佩莉拉不爱他,这个外貌美丽而又柔弱的女人却有着一颗冷硬的石头心脏。
她不爱任何人。
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奥佩莉拉一直待在他身边就好。
直到那一天,虚假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当他看到摇篮中那个柔软的小生命时,他的心情是无比欣喜的。
眼前刚诞生不久的小生命是他和奥佩莉拉的孩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他强按住激动的心情,手足无措地、小心翼翼地碰触孩子娇嫩的脸。
这一刻,他的胸口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直到这个孩子睁开眼。
从天国跌落地狱,不过是一瞬间。
孩子那一只漆黑的眼,将他拉下了地狱。
……
不愿失去奥佩莉拉,所以他将一切都深埋在心底。
孩子是无辜的,他知道。
可是那一只漆黑的眼就像是卡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它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底,拔不掉抹不去。
只要看到那只眼,他就无法控制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愤怒和怨愤。
他无法抑制自己对那个孩子的厌恶。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伤害那个孩子。
那孩子不仅是奥佩莉拉的孩子,更是他所忠诚的君王的孩子,亦是他身为骑士所要守护的波多雅斯王室的后裔。
他不可以伤那孩子分毫。
在痛苦的挣扎中,他选择对那个孩子视而不见。
只要不看到那只黑色的眼,他的心底就不会涌出阴暗的念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奥佩莉拉也不喜欢、更不亲近那孩子,但是他心底其实因此而松了口气。
再后来,随着那孩子一天天的长大,看着少年与戴维尔王越来越相似的双眼,十几年来被不甘、恐惧和怨愤各种负面的情绪腐蚀得面目全非的他终究还是做出了那种令人不齿的恶行……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接连闪过,特勒亚睁开,露出下定决心的目光。
明天那场大战将是他身为将军的最后一战,他将在战场上最后一次为他的君王竭尽忠诚。
就算违背王的命令,他也不会将奥佩莉拉交给戴维尔王。
在这场大战结束,回到王城之后,他会带着奥佩莉拉离开王城。
他将舍弃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从此之后改名换姓,和奥佩莉拉一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在离开王城之后,他们找一个奥佩莉拉喜欢的地方,或者回去她的故乡。
他目光柔和地想着,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中,他们两人将隐居在那里,直到死亡的到来。
天色渐亮,地平线上太阳正在升起,阳光照亮大地。
清晨的朝阳照亮了男人坚毅的面容。
眼底的柔情散去,特勒亚将军看着前方的战场,目光中是金戈铁马之色,浑身散发出凛然的战意。
那是他最后的战场。
他必将取得胜利,波多雅斯必将获得胜利!
……
烈日灼眼,战场之上万马奔腾,马蹄声震动着大地。
高高举起的利刃银枪折射着刺眼的冷光。
冰冷的铁器刺入血肉之躯中,拔出时被滚烫的鲜血染红。
银白色盔甲的波多雅斯将士和黄铜色盔甲的斯顿人厮杀在一起,杀喊声遍地。
战马的嘶鸣声、铁刃的撞击声、战士们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在烈日之下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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