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坐在温宴后背的被子上。
黑猫伸了个懒腰,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背、隔着被子,紧紧贴着温宴的后背,不动了。
脖子后头那极易漏风的地方,被它这么一压,严严实实。
当然,温宴也别想再翻身了。
翻不动了。
背后粘着这么一祖宗,她若是一个翻身压到了它,黑檀儿可能要拿爪子招呼她了。
明儿个出阁呢。
霍以骁一挑盖头,看到她脸上的爪痕……
他们两个谁笑话谁,就不好说了。
温宴闭着眼睛,倦意终是慢慢涌上。
她记得的,上辈子出嫁的时候,议程太多、事情又繁复,弄得手忙脚乱。
明天也会一样忙。
不过是,一家子人,一起忙碌。
她喜欢看胡嬷嬷干活,风风火火、干劲十足,只看着,就觉得心里踏实……
念头繁杂,温宴的呼吸平稳下来,渐渐入睡。
霍家大宅里,霍以骁的书房里,灯一直亮到了四更天。
桌上摆了副棋盘,他自己与自己下棋。
落子没有什么思考,很是随意。
不过是夜里不想睡觉,打发时间而已。
之前作息无序的那一年里,有很多个黑夜,他都是这么渡过的。
当然,今夜与那一些夜晚都不同。
心境不同。
隐雷给他温了一壶酒,又备了两样下酒的小菜。
花生米、酱萝卜,再是寻常不过的东西,却是消磨长夜的佐料。
而那一壶酒,其实总共也没有几口,若是换作酒碗,怕是还不够满上,但能让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抿几个时辰。
即便只一个人,度过这一夜,但霍以骁自己清楚,他心情很不错。
换个说法,应该是很放松。
紧绷着的那根弦松弛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极其顺眼。
若不是,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话本子都收在西花胡同那儿,霍以骁恐怕会拿出来翻一翻。
都是打发时间,话本子和下棋,都一样。
硬要说什么区别的话,可能就是话本子看完了之后,改天还能与吴公公讨论一下心得体会。
黑夜极长,又是月末,别说是月光,连星子都看不到。
对月酌酒之类的风雅事情,失去了可能。
霍以骁不在意,看不到,月亮星子也都在那儿。
就好像这壶酒,从金秋带来的桂花香气被温宴调得很淡、十分清雅,不细品甚至很难品出来。
可它还是桂花酒,只要耐心细细体味,几不可闻的花香依旧会在口齿间萦绕。
霍以骁往棋盘上落下一白子,又从棋篓里取了一颗黑子,在指尖翻转。
他垂着眼,徐徐吐了口气。
饶是有棋盘,有酒菜,这一夜,也太长了。
夜色没有褪尽,霍家各处的灯笼先后亮了起来。
今儿是个大日子,断不能耽搁了吉时。
霍以暄从隔壁书房出来,看了眼霍以骁屋子里的灯,敲了敲窗棂。
隔着窗,他道:“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霍以骁推开窗户。
“也没时间给你睡了,”霍以暄活动了两下筋骨,“梳洗换衣,一会儿得去祠堂了。”
霍以骁应了一声。
隐雷打了井水。
冬暖夏凉,霍以骁擦了把脸,一夜未眠的那点儿乏就散了。
他很习惯这井水的温度,挍帕子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涌了上来:就温宴那怕冷的架势,肯定吃不消这井水,漱口净面,全要用热的。
整理之后,霍以骁与兄弟几个一块,去了霍家的祠堂。
霍怀定等长辈先后到了。
霍以骁名义上的霍家子孙,实则没有一滴霍家的血。
娶亲拜霍家祠堂,这搁在半年前,说出来,霍家上下,没有一个人信。
哪怕霍以骁愿意,皇上那儿肯定也不答应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就如此了。
霍以骁,成了“以”字辈的男儿里,头一个成亲的。
霍怀定前阵子就和府里其他人平辈、长辈都商量过了,霍家子弟怎么拜祠堂,霍以骁就会怎么拜,依着规矩来。
能不说的废话不要说,也不要区别对待,怎么做叔伯祖爷爷的,就怎么做。
事情都交代过了,这会儿面上当然也都端得住。
也不管宫里那位不那位的,长辈的态度摆起来。
老族长主持,引霍以骁进祠堂,点香、跪拜。
霍家祠堂,牌位一层又一层。
霍以骁能在其中,一眼就看到“父母”的牌位。
幼年时,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出身,他真的把这两位当成了亲生父母。
母亲难产没有熬过去,父亲因病英年早逝,他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和怨怼。
不能陪他长大,不是父母的过错,他们也一定很舍不得。
若父母都在,对他也一定会如大伯父、大伯母对暄仔一样,有严厉有慈爱。
霍以骁经常跑来祠堂,就为了看一看他们,他把他们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他的身份,都是虚构的。
他不是这两位的孩子。
他对他们自然不会不满,但对于亲生的那两位,哪会没有怨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