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示意他说下去。
方启川只能飞快地整理思路、组织语言:“刚刚才出过沧浪庄的事情,已经是打草惊蛇了,此刻再针对四公子,不说成功率不高,反而会被对方抓住把柄。
毕之安那厮与我交恶,巴不得我犯错,事情一旦出错,我别说是将来当主子了,能直接被毕之安和霍怀定摁死。
殿下跟前能人虽多,但我这个投诚的,还没有发挥出功效,就成了一颗废子,我替殿下可惜。
因此,我的想法是,缓一缓,让各处都平静下来,再突然之间,打一个措手不及。”
小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方启川见他听进去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会把方大人的话转告给主子们,”小吏道,“具体怎么做,还是要听主子们的意思。”
方启川的心又提起来了一些。
小吏又道:“方大人想走缓兵之计,这没问题,只是,别阳奉阴违,主子们都看着你呢。”
一股冷气,从方启川的脚底心钻了上来。
都看着他!
他强压下心中情绪,应付完了小吏,待那人消失在黑暗之中,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湿漉漉的,全是汗。
他当然不敢说,他已经阳奉阴违了。
他下午时给霍以骁那儿递了纸条。
现在怎么办?
成语说“弃暗投明”,可对他而言,现在谁是暗,谁是明?
屋顶上,黑檀儿也消失了,他脚步飞快地跟上了那小吏。
那小吏不知道自己被只黑猫跟踪了,他快速地穿过大街胡同,七弯八绕着,在一处前后三进的四合院外停下,左右张望了一番,伸手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小吏与来人打了声招呼,又往里走。
黑檀儿显然不可能跟着他走大门,它灵巧地跃上了屋顶,脚垫柔软,落地无声。
一直到了第三进,正屋里出来一大汉,领了小吏进去。
黑檀儿绕了一圈,爬上一棵树,寻了个位子,正好透过半开着的窗户,看清里头动静。
它看到了那个使扇子的!
柒大人坐在上首,背对着窗户,但黑檀儿火眼金睛,认出来了。
小吏与柒大人禀报后,被人带走,只留下原本在屋子里的人,继续吃酒说话。
只要出手够快,黑檀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跃进窗户,一爪子划开柒大人的脖子。
那是人类的要害处,这一爪子下去,柒大人一命归西。
在场的其他人,看着数量不少,但身手肯定不及它灵活。
它能爬树上墙、飞檐走壁,一溜烟就能脱身。
大仇得报!
只是,不行。
柒大人死了,温宴之后就不能借着他一条绳子拉螃蟹了。
黑檀儿舔了舔爪子。
它是只有想法的猫,不能做杀鸡取卵那样的蠢事。
再说了,吃了那么多鱼,为了以后吃更多的鱼,一定要让鱼饵发挥用处!
忍下这一回,待把这伙人一网打尽,它再问温宴把柒大人讨来,让他知道猫爪的厉害!
黑檀儿仔细观察了一番,转身想要离开。
此刻,边上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人。
黑檀儿睁大了眼睛。
眼熟!
温宴的大姐夫!
先前的那个!
黑檀儿再一次确认了这件四合院的位子,撒开脚步往燕子胡同跑。
另一厢。
方启川回了方府。
四更天,他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边上的妻子却从噩梦中惊醒。
“梦见什么了?”方启川耐着心思问她。
方张氏喘气:“梦见文世、文业没有活着出那破庄子!老爷,我怕啊,我一会儿梦到他们在混乱中伤到了要害,一会儿梦到他们跳下小楼时摔断了腿,我是真的怕!”
“怕怕怕!”方启川没好气地道,“谁不怕!我也怕!”
不行了,断断不能再这么下去。
翌日,霍以骁出宫时,隐雷给了他两个消息。
一是温宴有要事寻他,二是方启川想与他面谈。
霍以骁道:“就西花胡同那宅子,你让方启川过去,再给温宴带个信……”
温宴知道这宅子,她前世时有来过,因而算是熟门熟路。
知道霍以骁要和方启川说事情,温宴没有立刻出发,而是消磨了一会儿工夫,才与岁娘一块过去。
隐雷与她们开口,轻声道:“方大人还未走。”
温宴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既然来了,她也不妨听一听方启川说些什么。
正厅是个鸳鸯厅,她从北面门进去,能听到南半侧厅中的动静,也不会让方启川发现她。
温宴和岁娘轻手轻脚进去,就听见方启川万分激动的声音。
“四公子,”方启川颤声道,“二殿下先前几次使人逼迫我,我都没有点头。我不如他的心意,他就设计我的儿子,让我和四公子交恶,逼我不得不进局。”
霍以骁漫不经心地道:“那你就跟着试试,总不能他逼你,你就来找我。”
“我真的不想跟着他,”方启川道,“那个柒大人,还说了‘不留活口’这样的话,这我能信他们吗?
我是棋子,但不能是颗随意就能抛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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