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桐一把抓住她的手,被她带到床边。
霍奶奶哭出声音,霍明非低低地喊了声姐。
霍清桐没去看他们,低着注视床上的老人。
他瘦了许多,呼吸罩遮住大半张脸,却遮不住苍白的脸色。
再坚硬的心在这一刻也变软了,霍清桐抓住他的手。
僵硬,干瘦,只剩下皮包裹着骨头。
“爷爷。”她轻声喊。
“爸,桐桐来了,你一直念叨的孙女来了。你听见了吗?”大伯母吸吸鼻子,凑在他耳边大声地喊。
她没带半点希望,只是下意识地就去这样做,似乎喊了老人家就能醒来。
谁都没想到,霍爷爷竟然睁开眼。
霍明非大叫着医生往外跑,一转头看见司少,来不及说完继续往外奔。
“爸!”
“老霍。”
大伯母和霍奶奶都惊喜万分。
霍爷爷灰暗的眼神在空中转了转,转得很慢很慢,转到霍清桐的身上停住。
他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呼吸罩里腾起一片白雾。
大伯母凑上去,“爸,你说什么?”
霍爷爷又动了动嘴。
这回大伯母听见了,抬头惊讶的眼珠子要掉出来,“桐桐,爷爷在喊你。”
霍爷爷老年痴呆后,见到人最爱问的就是你认识我家桐桐吗?
他忘记许多人的名字,甚至两个儿子的也想不起来,却始终记着孙女的名字。
所以,大伯母听见霍爷爷喊桐桐两个字不该这么惊讶。事实上,让她如此惊讶的是,霍爷爷喊桐桐两字的时候,目光停留在霍清桐身上。
霍清桐微微一挑眉,站着没动。
大伯母过来牵起她的手,带到床边,把霍爷爷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老人家的手冰凉,一层苍老松弛的皮包裹着僵硬的骨头,放在掌心的感觉并不太好。
霍清桐想收回手,抬头看着那双苍老到失去神采暗浊到快消弭的眼睛,忍住没动。
霍爷爷又张了张嘴,霍明非凑到他唇边,眼神有着极大的触动,眼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姐姐,爷爷说……对不起!”
苍老坚硬的手从霍清桐的掌心滑落,大伯、宋小芸几个先后奔进病房。众人挤到床边失声痛哭。
耳边是他们带着悲伤的哭泣声,霍清桐慢慢地往后退,往后退,只想退到没有人的地方,远离悲伤。
后背触到温暖的胸膛,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带着温度的气息从耳后传到她的神经,“坚强。”
坚强?为什么这么说?她有什么不坚强的?
这个抛弃她还要卖掉她的老人已经死去,爱与恨,亲与仇,也一同消散吧。
霍清桐的身子微微发软,往后靠着把所有的重心交给身后的司少。
“霍清桐!”周晴空突然大叫冲过来,指着霍清桐愤怒地手指尖发颤,“你!要不是你小舅舅不会被牵连。要不是你外公不会突然离开我们。你,都是你!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你还我外公!还我外公!”
霍清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周晴空脸上的妆哭成大花脸,眼睛肿成核桃,看得出来是真伤心。
她任周晴空指责谩骂,因为霍战的确受她牵连,霍爷爷的确因为霍战的事情突然离世。
霍爷爷这一辈子最耿耿于怀的不就是她的存在吗?担心她牵连他的儿子,一切如他担忧的一样。
霍明非奔过来挡在霍清桐身前,霍清桐只听得见他和周晴空吵起来,脑壳疼听不清他俩吵什么。
她转身走出病房,身旁始终跟着让她安心的人。
霍爷爷的葬礼来了许多亲朋好友,霍战也从外地赶回来,众人对他传说中的女儿好奇极了,却没看见人。
有些好事之人私下闲聊,都说没见过。也有个别脑瓜子灵的人发现另一件事,司从安、敬晓茹和司景都在霍家帮忙招待宾客,独独缺了二少爷。
当初曝光霍清桐的时候,也有人听说她和司少关系好,老爷子的葬礼这二人都不在,莫不是很快就会有婚礼了?
霍清桐坐在酒吧,自然不知道有人暗地编排她和司少。
她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面前桌上放着空酒杯,带着点醉意问:“老沈怎么还不来。”
她说完,拿起酒瓶就往杯子里倒。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她手里抢走酒瓶,遭到她一记白眼。
司少从对面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坐下,把酒杯酒瓶拿得远远的。
“干嘛?难得我喝次酒,小气。”霍清桐低声嘀咕,却不想和他对视眼神。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霍清桐抬头瞪他,“谁难受了?我才不会难受。我在老夏坟前发过誓,绝对不原谅他,不能因为他临死前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吧?”
她酒喝得有点多,说话带着醉意,眼神却很空洞。
司少点头,“是是是。做错事情,说句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个个都去当坏人了。”
“就是。”霍清桐狠狠地点头,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带着淡淡的醉意笑,“还是你懂我。”
司少顺杆子往上爬,“天底下只有我懂你。”
霍清桐拍他的脸,傻笑,“瞎说八道,你也不懂我。”
她突然低下头,手捂着脸一动不动。过了几秒,肩膀微微发颤,好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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