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殊一出去,沉恒迦便迷茫又悲痛地喊道:“姑姑……”
苏蔷知道她逃不过此劫,便盯着沉恒迦,孤注一掷般对他道:“大少爷,前些日子我找人买了一份西域奇药,名唤幽昙春,据说吃下后会七窍流血,造成暴毙而亡的假象,叁日后会重新活过来。只是这药说得玄乎,我还没来得及试验,所以不知真假。”
她声音压得极低:“事已至此,我们无从选择,只能放手一搏,赌这药是真的,成功了,我便会想办法重新回到你的身边,若是失败……恒迦,你也莫怪夫人和姑姑狠心抛下你和云河,往后你护着云河,千万小心谨慎沉住气,别在魏珫面前露了马脚。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最后一句话,是在劝慰沉恒迦,也是在劝慰她自己。
那幽昙春还是苏蔷偶然听人谈起,想着有朝一日或许用得上,便去与秦国夫人商议。贩卖幽昙春的西域人开价千金,无人敢拿这千金去试真假,秦国夫人也担心受骗,于是只让苏蔷悄悄买了一份,想试一试。
结果买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试,秦国夫人先撒手人寰,苏蔷只好自己来试这份千金奇药。
沉恒迦知道如今别无他法,只好点头应下,苏蔷又交代他,她服药之后,等东钧离开了,就和魏殊悄悄将她搬到隔间去,等别人来发现,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和相信她是自己服毒自尽的。
再等林季忠来府上吊唁时,托林季忠寻几个嘴严靠得住的人,叁日内将她从棺材里挖出来。药若是真的,她便会想方设法回来,若是假的,林季忠自会告诉他一声。
林季忠是镇军大将军沉长端身边唯一一个从北周战线活着回来的亲信,战场上断了一条胳膊,回京后开了间铺子谋生,逢年过节他的夫人会上将军府里送些礼物。
魏珫自以为镇军大将军的亲信死伤惨重,并没有谁回到京中,皆还在边关。
沉恒迦对林季忠有些印象,但他刚经历曲折,对外人难以信任,加上又不知幽昙春是否真的这般神奇能使人假死再活过来,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犹豫道:“为何不让爷爷或是外祖父来办?”
苏蔷安抚地拍了拍沉恒迦的肩膀,这个少年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和她一样高了,她道:“夫人真正的死因暂且不可告诉别人,林季忠的命是你父亲救下的,你可以信任他。他早就怀疑大将军的死不是简单的中计,但苦于没有证据,这些年暗中调查了许多,但他势力单薄,夫人又不好插手,只是查到一个叫吴兴的北周小将,往后就查不出什么了。”
沉恒迦眼神一暗:“父亲留下来的势力,就只剩下这一人了么。”
苏蔷摇头:“还有一些兵卒罢了,都在新州镇守着。”
新州是北周投降后与晋国接壤的部分,其余地方则划分成了永州和顺州,是为永远顺服之意。
沉恒迦心乱如麻:“姑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为我父母报仇。”
或许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从未想过,所以觉得太过遥远。一夜之间,要他从金贵天真的公子哥变成了满心算计的隐忍少年,并不大现实。
苏蔷眼中泛着泪花,沉恒迦样貌与秦国夫人有六分相似,那样美丽的容貌,却引来万丈深渊般的罪孽,上天何其不公。
“如今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四皇子。只要他对我们的心不变,沉家和苏家会永远支撑着他。”想起魏殊,苏蔷眼眸一暗,最终的依仗,果然还是得落在他的身上。不过也好,拥有一个忠诚的皇子,确实能让复仇变的简单一些。
沉恒迦轻声道:“夺嫡吗?”
“嗯!”苏蔷点头,秀丽的面容有些扭曲,“把他从最高的地方拉下来,把他对夫人的羞辱百倍千倍奉还!”
“我明白了。”沉恒迦紧攥着拳头,自古夺嫡之路凶险万分,现今还未立太子,与其争夺太子之位等魏珫退位,等待的时间太长了,不如逼宫夺权来得快一些。
有了苏蔷确认复仇方向,沉恒迦这平常不爱思考的脑子,一深思熟虑起来,满脑子净是些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觉得这条路有些复杂,得跟魏殊好好商量一下。
苏蔷拿了早就备好的幽昙春出来,当着沉恒迦的面吃了下去,不出片刻便痛苦倒地,真的七窍流血身亡。
那模样实在凄惨,沉恒迦惊骇不已,慌忙推门去唤了魏殊和东钧。
“姑姑她——”
东钧越过沉恒迦的身影,见到苏蔷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快步进来查看,发现她已没了气息。
魏殊见到苏蔷的凄惨模样,抓着沉恒迦的手慌张道:“姑姑怎么了?她怎么了啊!”
沉恒迦眼中一片黯然:“姑姑服毒自尽了。”
魏殊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眼泪又掉了出来,恨恨瞪了东钧一眼。他们身边终是没了倚靠,只余下他和沉恒迦这两个半大少年,能做什么呢?
东钧见苏蔷没了气息,没有多想,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留下沉恒迦和魏殊在烛火通明的灵堂面对棺木里的不知名女尸和躺在地上死状可怖的苏蔷。
“姑姑她……”魏殊有些害怕,抓着沉恒迦不肯撒手。
“把姑姑搬到隔间去。”沉恒迦没有魏殊这般害怕,他心里还是盼着那西域奇药是有用的,苏蔷会再活过来,于是嘱咐魏殊说,“千万小心,别弄疼她了。”
灵堂是将军府的大堂布置而成,大堂的隔间是供人休憩用的房间。
见沉恒迦不害怕,魏殊也镇定了许多,和沉恒迦合力将苏蔷搬到了隔间的床榻上。沉恒迦也没有整理苏蔷的遗容,只是将她摆出双手交迭在腹部的姿态,然后摸了摸她逐渐冰凉的手,带着魏殊回到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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