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人情理往,个个都是人精,听到风声的人早就猜测谢临香并不想嫁于襄王了。
众人目光投过来,然谢临香连眼睛都没有斜一下,轻扯了嘴唇,平静地面向高座之上的穆宁皇帝。
“陛下容禀,日前林将军有飞鸽传回家书,言辞如常,并无异处,足见北境失联乃子虚乌有!”
“林将军有家书传回?!”“那是不是北境无事?”“真是太好了!”
不等陛下发话,堂上大臣们先不淡定了。
交战地失联三日,虽朝中按着消息并未传出,但大臣们自己也是人心惶惶,唯恐生出变故。
而若在此期间有战地消息,无异于一线天光,让人心都安了一大半。
谢临香微微低头:“陛下赎罪,林小姐也是昨日才得知消息,昨夜便将书信交与臣女。”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封素笺。
朝中按着消息秘而不宣,林江雪身为一届女流知道得晚也实属正常,不会有人怀疑此事真假。
宫侍接过书信给皇帝看过,不过一封寻常家书,叮嘱一些儿女事物,未见一丝异常,算算时间,也应该就是这两日写下的。
然而陛下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殿中一时寂静。
交战地无事自然是好事,可这便说明确实有人刻意封锁消息!
九皇子人在战地,还需要朝廷供应粮草,此人如此行为,无异于是将大齐北境安稳和齐国第一强师平鼎军全都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哼!”穆宁皇帝一声冷哼,无人敢在此时应答。
方才还道谢临香是哗众取宠的柳闻治此刻也闭了口,断没有想到一封家书便顷刻扭转了局势。
谢临香再道:“陛下,除此之外,臣女还要告国师妄图瞒天过海,欺君罔上!”
“什么?!”
殷先生陡然转头:“你!”
“谢姑娘有何事要告国师?”穆宁皇帝垂下眼睑,低声道。
周围看得惯看不惯国师的大臣全都看过来。要知道,国师可是皇帝多次与一众老臣冲突的来源,基本已经成为了皇权同顽固大臣们相互制衡的符号。
谢氏女在这个时候参国师,实在是有看头极了。
“昨日阴雨,祈福高楼坍塌一线,乃是人为,并非天灾!”
谢临香顿了一顿,在听到周围惊叹声后继续道:“而国师对此并非不知情,却在御前意有所指,意欲何为?!”
“皇后——”陛下抬眼看过来。
皇后顺势跪下,一言不发。似是一场无声对峙。
昨日国师说这些时皇后在场,能将此事告知谢临香的便也只有她了。
众臣闻言皆惊。
陛下本就偏信这些事,若是国师平日只看些祭祀之事,关系着祈福,大家也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若是此事上都可浑水摸鱼,那么殷先生实在是其心可诛!
“陛下,北境之事关系重大,绝非三言两语可清,请陛下下令彻查!”陈大人首先道。
“可是,谢小姐又凭什么说高楼坍塌之事是人为?国师推演天时,皆由寻常事起啊。”
谢临香平静道:“高楼筹建仓促,石料木材皆来不及由朝廷统一调度,大多从城外采买。臣女不才,但早年修缮庭院也曾同父亲一起历经此事。昨日事发后,臣女便去了城外找到了高楼建材的供应。可谁知那里的工人却说几日前负责人忽然要求换了一批材料,为恐耽误,此时那人就在殿外,陛下可立刻传召!”
“不必传了。”穆宁皇帝垂眸,“国师还有什么话说?”
殷先生终于站出来:“陛下,采买之事某并不知晓,只从昨日天象推演,字字真实,并无半点诓骗陛下!”
“朕记得,负责高楼筹建的是襄王吧?”
姜思南躬身道:“是,儿臣遵循图纸,从未临时更改过材料,不知阿盈妹妹从何处找来的工人,为何要如此。”
谢临香还未说话,姜思南便转身面向她,眼尾平展声音极轻:“阿盈是听到什么关于我的闲话,才与我生了隔阂吗?”
眼见情势陡转,陈舒佐上前一步。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侧前方的襄王忽然扑通一声掀袍而跪,两手交叠,对着皇帝重重叩下三个响头,行的竟是请罪大礼。
众人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最后一叩额头触地,姜思南未再起身,伏着身谦卑开口道:“儿子有错,父皇容禀。”
穆宁皇帝漆黑的眼睛看不见瞳底,微怒道:“说!”
他倒要看看,今日还能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能被抖落出来!
“今日阿盈殿中所言,皆由儿臣起,是儿子有错在先,辜负了靖勇候嫡女,请父皇降罪!”
谢临香愣了一下,虽早已猜到了他会做什么,但当着满潮臣工的面,行此等请罪之礼却是她没想到的——果然人无耻则无敌。
“儿臣蒙先皇垂爱,得赐靖勇候嫡女为妻,这是儿臣的福气。”姜思南额头抵着手背,掌心贴地,“是儿子行为不端,后又与柳大人家的女儿情愫互生,辜负了阿盈妹妹!如今妹妹厌弃儿臣,皆为儿臣咎由自取,求父皇治罪!”
“你……”
这一番话让穆宁皇帝震惊当场,明日原是一场盛大婚事,可谁知道姜思南竟在此之前与人珠胎暗结,不仅辜负了忠臣之后,还在今日如此场合有了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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