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逾伸手扶住李蔓,道:“先进屋熬点姜茶,我去找他们。”
李蔓点点头:“我自己进去,你先去食堂看看。”
“嗯,走路小心点。”
“好。”
家里的门没锁,只是搭了下门鼻。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浓香在鼻尖荡开,炉上铁锅里不知什么时候熬上了羊脊骨,李蔓拿筷子一插,骨肉分离。
案板上的红瓦盆里,白面、苞谷面两掺已经活好;竹筛里放着洗好的20多种菌子。
拨开火塘里的火,坐上砂锅,添上水。洗了洗手,打开糖罐拿了块红糖,切碎放入砂锅,李蔓弯腰又从竹筛里拿了块洗净没用完的生姜,切丝丢进锅里,拿筷子搅了搅,让红糖尽快化开。
挽了挽袖子,李蔓又重新洗了把手,揪了块面团,在手里拍了拍,贴在骨汤上面两指的地方,一片一片,须臾,便可着面贴了一圈。
盖上锅盖闷上一会儿,尝了下骨汤的味道,没放盐。
添了勺细盐,倒入菌子,点上两滴香油,再闷一会儿,也就好了。
封住炉子,慢火温着。
这时红糖姜茶也已煮开,移开火塘里的柴,留一点余烬,李蔓站在厨房门口等了片刻,宋逾载着赵金凤回来了。
放下赵金凤,宋逾脚下一蹬自行车,又去了东边荒地。
李蔓倒了盆里的水,舀了瓢放在屋檐下的盆架上,给赵金凤洗手,“阿奶,食堂好忙吗?”
“倒也不忙,”赵金凤放下竹筐,伏身洗了把手,扯着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跟星辰他奶说话呢,一时忘了时间。”
李蔓舀了碗姜茶给她,“冯大娘也去食堂帮忙了?”
“没,她去卖菌子。”
“她也上山了?”李蔓诧异道,“家里能离开人?”
“她没走远,就在山脚采了些,卖了两毛钱。”赵金凤捧着碗在火塘前坐下,吹着喝了两口,掏了掏兜,乐道,“看,阿奶今天争的。上午五毛,下午五毛,这么干下去,一个月比你上班还多,嘿嘿……”
李蔓好笑地接过毛票数了数,嗯,一块整:“我看家属院里的嫂子几乎都上山了,有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嗯,她们争得更多,明天我也得早点起来进山,人家一天争两块,我怎么也得争一块七八吧。”
李蔓噎了噎:“我的意思,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还不回来多危险啊!还有,这么多人进山采菌子,山脚很快就被采完了,后面大家势必要往山里再走走,你对这儿又不熟,可不能乱来,万一迷路了,你让我们上哪找你去。这活咱不干哈。”
“一个月三十块钱呢,”赵金凤不舍道,“我不走远,就是后山这一片。再说不是有严同志、季同志她们的吗,我不认识路,她们还不认识?”
“哎,你这老太,咋弄犟呢,咱家又不缺钱……”
“咋不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里有个一千多,小逾的工作又换了一千,再加上你阿爷卖羊,零零种种有个三千,咱家就是大富了。”赵金凤瞪了孙女一眼,训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材米贵!你也不想想,小逾那一千咱能不能全拿?弟妹他可以不管,父母他还能撒手,真那样,我还不敢让你跟他过下去呢。”
“还有你阿爷卖羊的钱,农具、种子一买,立马去了小一百,剩下的四百多块,明年你们领证,不添点家什?不请客?以后有了孩子,你和小逾要上班,我和你阿爷不得带着,到时哪还抽得出手做点别的,所以趁着现在,不存点钱存点粮哪成?”
“阿奶,”宋逾牵着小灰,扛着犁进院,听到厨房里老太太的担心,扬声笑道,“养家的钱粮,我还是争得的。”
他得多无能啊,一家老小的生活要两老来担负。
放好犁,安顿好小灰,宋逾走进厨房道:“我爸妈那里暂时花不着什么钱,”刚寄了一整条火腿,下次寄东西也不用太好,不然还以为这边过得多富裕呢,“下月我买点粗粮寄去。那一千块钱,给小蔓存上。”
“日常花用,我一个人的工资就够了,你们不用这么辛苦,接你们过来,虽是怕du贩报复,却也是我真心想给你们二位养老,让你们待在我们身边安享晚年。”
李长河捏烟的手颤了颤。
他嫁孙女时从没想过要孙女婿给他们养老,那时唯一担心的是小蔓会不会幸福?能不能跟宋逾处下去?
可随着一系列事儿发生,两人的感情慢慢好转,他和老伴的心慢慢落下,也只想着趁着身子硬朗,多帮趁着点孩子。没想过要跟着两人到老,在他们的观念里,老了走不动了,那肯定要回双凤寨的。
可孩子今儿这话一说,真心地,他听着特别舒服,再看这院、这屋子,就有了一种踏实感。
不是过客,不是借住,而是其中的一份子,这感觉……李长河狠狠拍了拍宋逾的肩:“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至于养老,我和你阿奶早年也存了点……”
“阿爷,”宋逾打住他的话道,“喝一杯?”
李长河一愣,哈哈笑道:“好。老婆子,弄两个小菜。”
赵金凤抹了下眼角,笑着应道:“行,堂屋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李蔓心里酸酸的,她以为一直这么住着,就说明了一切。却没想过,有些话是要说出来的,而这话,她说多次,亦不如宋逾真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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