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自己离了他们父子,就没得吃,没得穿似的。
是,何志铭每年是给小蔓儿寄了学费书本费和营养品,可家里哪年没回礼,熏肉熏肠熏鱼火腿、晒干的菌子木耳干菜、酸笋酸萝卜,还有63年何志铭受伤,阿爷寄的老山参,自家出产,不算钱是吧?
李蔓气得抓起簸箕里的勺子,丢了过去。
措不及防,何绍辉被砸了个正着。
捂着额头,他不敢置信道:“你怎么打人?”
“我听到狗吠了,不打他,还等着他咬我啊?”说罢,李蔓下巴一抬,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傲娇地哼了声,示意小金花捡了勺子走人。
何绍辉:“你——”
远处,小毛抛完秧苗,抬头瞅见这边的情况,忙快走几步,追上宋逾,手扶着肩头的扁担一动,戳了戳他的胳膊:“宋大哥,你不去看看?”
宋逾驻足看了会儿,见李蔓对何绍辉满脸抗拒,何绍辉神色古怪,便将空担往小毛肩头一放,抄近路走了过来,伸手接了李蔓手里的车把:“先给哪边送?”
“东边挑秧队。”
宋逾推起车子,对她和小金花道:“走前面。”
李蔓原是走在一旁帮忙扶着车帮的,问言,诧异道:“你自个儿能行?”犹记得前年,宋逾刚来那会儿,推着独轮车运谷子过竹桥,一个失手,连人带车翻了下去。溪流湍急,有3麻袋谷子下落时崩开了口,撒了大半,大家伙帮着捞了些上来,丢失的照价赔偿,队里扣了他13块钱。
祸不单行,落水时他还被倒下的独轮车砸到了腿,当时只是隐隐作疼,浑身有些冷,回去喝了碗姜汤,也没太注意,谁知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腿也肿起了鼓包,一场病花光了手头的积蓄。
生产队最壮的劳力一天能拿10个工分,分红3角7分钱,收成好的时候也不过拿4毛,宋逾刚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天最多拿3个工分,1角1分1厘,十天也才得1块钱,13元,半年的工白做了。
书中虽然没提他那段日子是咋过的,想也知道,不会太好。
这要是心里稍微脆弱点呢,只怕对独轮车都要有心里阴影了。
李蔓想到了这段往事,宋逾被她一句似笑非笑的打趣也勾起了那段灰色的记忆,怎么说呢,它打碎了原主的自尊、自傲和挺直的脊背。18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时候,却从没想过单单一个活着是那么的难,没钱没粮,白天要干活,夜里要到坟头守包谷,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看到吃的两眼冒光,他试着不停地喝水,试着进山找果子、找菌子,挖野菜,还是饿、饿……饿得瘦骨伶仃,脚下发虚,双眼失色,没了理智,在又一个守包谷的夜晚,没忍住,他掰了一穗,扒了外皮,来不及揪去上面的须须,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连包谷芯一起嚼碎吞下了肚……
越吃越饿,那天他一气儿吃了18个包谷穗,吃到后来痛哭失声……
小蔓儿就是那时出现的,晨曦初绽,少女踩着露水偷偷去给另一边守包谷的何绍辉送糍粑,大约是听到了哭声,好奇之下扒开了玉米杆。
四目相对,少年是惊慌又窘迫,恨不得有一条地缝钻进去。
小蔓儿愣了一瞬,放下手里的竹篮,什么也没说,退出了玉米地。
隔天,阿爷让队上给他支了23斤包谷面。
然而,少年的心从没平静过,那样的污点,那样的窘迫,那样的狼狈,他想捂住,他想瞒下……
敛下心头升腾的情绪,宋逾曲指给了李蔓一个钢崩:“田埂就这么宽,还不让开。”
说着,足下发力,一个使劲,推着独轮车上了斜坡。
李蔓被带得踉跄了下,气得在后面冲他挥了挥手:“力气大,很了不起啊!”
“宋大哥不只力气变大了,干活也知道下力了,”小金花在旁嘻笑道,“我阿妈说,这是成家了,肩上担了责任,知事了。”
李蔓看着宋逾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宋逾现在的体力,可不只是变大了些,而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跃,由原来的肩不能挑,变得力大如牛。
还有隔三差五带回家的野物,不多,要是两只的话,必是一死一伤,留一只养,一只当天吃;一只的话定是死的。
再看伤口,一击必重,分寸拿捏的刚刚好,这得得有多准的投扔力啊!
还有上午那舞,手中的枝条若是换成“红缨枪”,那一抖一挥,横扫间的凛厉气势,都可跟少林出来的武师傅有得一拼了,要说没练过,谁信?
可他哪来的时间?又是谁教的呢?双凤寨有这样的能人吗?
抛开这些,更让她疑惑的是,这么多天了,他竟从没提过季墨雅,更别说为她求请了!
书中,他不是很喜欢季墨雅吗,一生求而不得,默默守候,深情得一帮读者在下面嗷嗷叫着“心疼”。
……
两人的互动刺得何绍辉眼疼,忍不住上前大声嚷道:“小蔓,我们集体户的几个女知青前儿一人买了条红纱巾,我瞅着挺好看的,等我进了部队,发了工资,买一条给你寄来。”
李蔓微恼,这人怎么回事儿,先前小蔓儿追着他跑时,他爱搭不理。自己来了,懒得理他,他倒上劲了,见面不是欲言就止,就是像这会儿,都拒绝了,还上赶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是差他一口吃的?还是缺条纱巾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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