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想的清楚,季墨雅嚷出来了,听到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你能一个个捂住人家的嘴,不让传出寨子,飞向公社乡里。
再说,当年小阿蔓收到邮包,没少在人前显摆,离小四下台还有几年,谁又能保证自家没有得罪过人,不被人举报?
左右躲不过,倒不如摊开来说。
爸爸李岩是烈士,自家又是少数民族,小姑娘当年收的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便是让人来查,她也不过是从优秀党员,变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找工作难些罢了。
老爷子看着早上出门,还蹦蹦跳跳跟只白灵鸟般无忧无虑的孙女,半天的工夫就褪去了脸上的天真,变得懂事起来,心口堵得难受。
“行,用不着她举报,有什么,到了公社,咱自己说。我倒要看看,这海外关系,到底是谁的海外关系?”从头到尾,孙女没收过对方一封信,也没有回过一封,两边的消息和所谓的互动,都由杨玉莲在传递。
就是东西也不是直接从国外寄来的,而是先寄到京市杨家,杨家取出自己的那份,又寄给省城的杨玉莲,到孙女这里,都不知道转了几道。
所以,真要追究起来,这海外关系,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迎着老爷子看来的目光,季墨雅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板儿一股脑儿地蹿了上来,直激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这跟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试问谁听到“举报”二字,不是吓得失了方寸,任人百般摆布、万般攫取,怎么到了李长河、李蔓这儿,就变了样,两人非但不怕,还特别冷静地想着反将一军?
真要让人来查,她和妈都要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季墨雅紧张不停地啃食着指甲。
小毛一甩缰绳,马车载着众人出了寨子,沿着芭蕉林铺就的绿阴朝公社行去。
一路凉风习习,山林独有的清新水汽扑面而来。
李蔓头晕,身上也疼得厉害,靠在爷爷肩头,好奇地打量着频频擦汗的季墨雅,她穿得也不厚啊,白衬衣、外罩着件草绿色的针织衫,下着卡其色长裤,白球鞋露着脚背上的绿棉袜。
山上滚了几滚,除了跟她一样粘了一身泥,衣服划破了几道口,脸上的伤比她多了些,也没见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季墨雅本就忐忑难安,心神不定,再被李蔓这么猛盯着一看,越发心虚了,惊慌之下,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箍,扔进了路边的林子!
李蔓一愣,那发箍做工精细,颜色漂亮,平时季墨雅爱得不行,好端端地怎么丢了?
“你这娃子,什么毛病,好好的东西一点都不知道爱惜……”坐在她旁边的民兵队长,李良工气得大骂。
宋逾一撑车帮跳下去,几步捡了发箍,反身又跳上了车。
“我的东西,我想丢就丢,关你们什么事?”季墨雅刚松了口气,见宋逾又给找了回来,急得叫道,“给我!听到了没?宋逾,给我!”
宋逾没理她,兀自掏出帕子,仔细地擦去了上面的泥。
季墨雅一看他那小心爱惜的模样,便知他定是瞧出了什么,吓得猛然扑了过来:“给我!”
宋逾往旁边一闪,季墨雅差一点没有冲出车外跌下山沟,李良工拽着她后背的针织衬,一把将人拉了回去,按坐在了粘有牛粪的车厢板上,气得咬牙喝道:“给我老实点!”
季墨雅脑中不停闪过,下乡前,她跟一帮同学,摁着英语老师跪在看台上踢打扇耳光的情景,想到对方的罪名,季墨雅崩溃地哭道:“给我,呜……给我,那是我的……”
几人被她吵得头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宋逾。
李蔓擢擢他:“一个戴了几年的破发箍,有什么好看的。还不给她,吵得人心烦。”
“你再看看!”宋逾把手里擦拭干净的发箍递给李蔓。
真的挺漂亮!两指宽的发箍中央镶了3朵拇指大的红色山茶,延伸向两边的枝叶,是由100多颗或深绿或浅碧或莹白的小珠子串成的,枝叶间或露着一朵两朵半开的花骨朵。
发箍两尾还连着条黄色盘丝链子,用于隐在发下,固定发箍不脱落。
宋逾:“你所有的手饰加起来,也没有人家这一条发箍值钱。”
“她不是说塑料铜丝制品,不值两毛钱吗?”李蔓惊讶道。
“中间3朵主次分明的山茶花是由一整块红玉雕成,你看这花蕊,它可不是粘合上的,而是红玉中间自带的三点赭黄。因玉造形,非大师不可。”
“你再看花瓣,”宋逾指点道,“一片片由深到浅的渐变,是不是极富有层次感?这样的玉料,那是精品中的精品,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有旁边的花骨朵、枝叶,虽说是些玉石边角,可串联它们的却是金丝。”
宋逾的声音,低沉中带着那么一点沙哑,李蔓看着他俊美的侧颜,听得愣神,这真是书中的宋逾吗?从山上相见那一刻,她就发现了,眼前的宋逾,没了书中少年的浮躁、懦弱与身份带来的自卑,遇事沉着冷静,果敢坚毅,言谈也不再轻飘发虚,变得有理有据,可依可论。
宋逾的话,老爷子认同地点点头,年岁大了,这么点见识还是有的。只是早先谁也没有多想,因为他们白族青年女孩和妇人除了喜戴绣花头饰,还喜欢用红头绳串了银饰玉石编进发辫。山上海拔730米的雨林深处,傣族姑娘高挽的发髻上喜欢卡把梳子,或是插朵鲜艳的花儿,亦或是别根银簪、玉簪。1400米的海拔地带,哈尼族妇人喜欢在帽子上镶小银泡和各色彩珠,或坠上很多丝线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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