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竟是的士司机庄亚琳。
“她仲未结账呢!”只见庄亚琳扫视了一圈屋内几个再典型不过的古惑仔,神色不卑不亢,最终望向叶斐,“你到底还走不走?咪耽误我赚钱呀。”
叶斐闻此,忙应了两句,便向大东他们告辞。
出租车停在甜品店门口时,计价器显示车费统共465块,叶斐递去一张500港币,诚道:“谢谢你,庄师傅。请您不必找了。”
叶斐虽无甚多社会阅历,也明白适才庄亚琳寻上楼来找她,定是担心她出事,心中大为感激。
“唔使咁样。”庄亚琳仍是找了钱,道了句拜拜就驶走了。
叶斐望着红色的计程车开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今天虽有曲折,但结果总还不错。就好像店里生意虽然始终不好,她的“同事”亚仁却从无怨言。想来生活的确是半杯水,她能做的只有选择去看满的那一半还是空的那一半。
翌日早晨,叶斐去九龙公园跑步。
昨天去李家农场,叶斐才得知李家两位阿嬷仍住在祖屋。两位老人家都很和善,还煮了糖水给她喝。想来,自己拒绝了李一原的请求,她们应该很失望吧。
如是思绪万千,绕过一片晨练场地时,叶斐瞥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一个身着紫色运动服的女子,正带着一群阿公阿婆打太极剑。叶斐虽不懂武术也能看出,那女子一招一式极有功架,英姿飒爽。可不就是昨天载自己去农场的的士司机庄亚琳么?
“庄师傅?”驻足看了一会儿,那边晨练正巧结束,叶斐便上前打招呼,“好巧噢,喺度遇咗你!”
“喔,你好。”庄亚琳见来人是昨天那天懵懵然的混血妹,惊讶了下,“晨跑呀?”ⅹyυzんāīщυ.cしυⓑ(xyuzhaiwu.club)
“系呀。没想到您还会功夫,咁犀利!”
“锻炼身体而已。”对方性格看起来很好,庄亚琳边收拾东西边道,“我依家要去食早餐,一起呀?”
“好呀好呀!”叶斐忙不迭地点头。她来香港这几个月忙忙冲冲,平素最喜欢觅饮寻食的,却没能好好体验尖沙咀这边最繁盛的市井生活。如今有个本地人带着,怎会不去呢。
庄亚琳住在老尖十几年,这间吃早餐的铺子,一年里她能去足300天。坐到室外的圆桌,庄亚琳招呼道:“腿蛋治飞边,再来杯冻斋咖。”
这是什么暗号吗?叶斐还陷在墙上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菜单里毫无头绪,甚至没听懂庄亚琳点的是什么。
瞧她仍是一脸懵懵的样子,庄亚琳不禁有点好笑:“你点乜嘢?”
叶斐只得不好意思地笑:“同您一样吧。”
“刚才嘅攞两份,唔该晒。”
“谢谢庄师傅。您刚才点嘅系乜嘢呀?”
“就系切边嘅火腿蛋叁明治,仲有不加糖不加奶嘅冰咖啡。”
“原来咁样啊……”叶斐琢磨了一下,暗叹这样的省略很是有趣巧妙。
“我听你粤语讲得唔错啊,点解你唔识呢d嘢?”
“我刚来香港一个多月,好多嘢都唔识。”
想来上次来港,都是与耀扬一起。对方虽也喜欢四处探店,却不会如寻常上班族般一大早来这样街边茶室吃早餐,是以这一切对叶斐来说,当真新鲜地很。
“喔对了,仲未自我介绍——我叫叶斐,在金巴利道开了间冰淇淋店。”说着,取了一张餐巾纸,写下La Vita Bella的店名和地址,递给庄亚琳,“庄师傅有空来玩呀!我请您吃甜点。”
“客气了。你叫我亚琳就好。”
“咁样……我叫你琳姐姐,可以么?”叶斐一向嘴甜,偏着头如是问。
庄亚琳闻言笑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但见这混血妹形容上不过二十出头,一双猫眼无比澄澈,让人难以拒绝:“也行。”
此后叶斐晨跑,时不时能遇到庄亚琳,赶上她教完晨练,便一起去吃早餐。之后又闻得庄亚琳教咏春拳,便报了她的教练课。如是,两人的交往日益密切了。
机缘凑巧认识庄亚琳,叶斐是十分高兴的。在香港她认识的人多是她爸爸妈妈的故旧友朋,好比蒋天生,个个都是她的长辈、前辈,几乎没有自己的朋友。庄亚琳善良直爽、风姿飒然,气质与叶斐的母亲叶宜庄颇有相似,是以叶斐对她额外亲善。
而庄亚琳呢?她也不讨厌叶斐有些“黏”着她。
庄亚琳出身国术世家自幼习武,糙汉堆里长大的,一直也没什么女性朋友。她与太子负气多年,虽说因着耀扬的陷害两人终于破镜重圆、重修旧好,但她始终不喜太子捞偏,故此与洪兴一众的“太太团”无甚交集。平时里除了工作,生活非常简单。早起上工揸的士,傍晚练功教打拳,待庄亚琳劳累一天、披星回家之时,太子却正好要出门去巡场交际。这样几乎完全相反的生活作息,曾被太子一众好友打趣为他俩类似室友多过情侣。
庄亚琳不是矫情的女人,从不口出怨言。何况她也有叫太子多陪陪自己吧——对方倒是逢叫必到,但次次都是自己开口,弄得好似她离不开男人似的,庄亚琳又不乐意。于是逛街、吃饭,总是一个人。年少时不觉意,如今渐及而立,还是日日独来独往,不免有时生出凄然之情。此时突然出现叶斐这么一个体贴可人、又似乎很崇拜自己的小妹妹,镇日姐姐前、姐姐后的,便是倔强地有些桀骜的庄亚琳也不会生厌。
“琳姐姐,你试试呢个。”一日庄亚琳交班后,应叶斐之邀来到甜品店,“抹茶味嘅提拉米苏,我把巧克力粉换成抹茶粉,咖啡甜酒换成了桂花利口酒。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几好食呀。”
“真噶?那太好了!咁样我下周就推呢款出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青青子衿’。”
“咁文言?因为系绿色么?还是有乜意思?”
“嗯……也冇乜特别意思。只系觉得,呢首诗嘅意境跟提拉米苏嘅故事,异曲同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面是乜,我记唔得了。”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喔……”将那句子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庄亚琳骤然觉得有些伤怀。
上个礼拜,太子去往北京参加武术大会,一走便要一个多月,临行前也不过是告知了自己一下,都没问下自己要不要一起去。虽然庄亚琳知道,即便对方问了,她九成也会因为拳馆走不开而拒绝。只是太子到埠,连个电话也没打来,了无嗣音,让她心中郁闷。
“琳姐姐!”见庄亚琳出神,叶斐开声问道,“你做乜出神呀?”
庄亚琳向来刚强,不愿将底里的相思之情外露:“冇事。只系觉得有点意思。你呢个外国人,反而比我呢个中国人懂得多诗词歌赋。”
“我系四分之一香港人嘛。”在叶斐看来,庄亚琳的气质与母亲叶宜庄如此神似——刚强,独立,外冷内热……这些都让她倍感亲切,又习惯性地想要照顾对方,“琳姐姐,你系咪遇咗乜嘢烦心事?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我讲呀!”
“我冇乜烦心事。多谢你关心。”庄亚琳笑笑,用那小勺刮了几下馥白的奶酪,“对了,上次问你为什么来香港,你讲话长。今天有空,你愿意同我讲讲么?”
叶斐点头,将自己与如何耀扬相识相恋,后来如何来港,如何与父母打赌,最后开店的事略微讲了讲。为隐去耀扬被通缉的事,她没提耀扬的名字,更是撒了个小谎,说他是有别的生意机会便离港了。而自己是为了跟父母赌一口气才留了下来的。
这世上啊,果然多的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庄亚琳一声叹息,见叶斐此时也变得怏怏的了,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这甜点真系唔错。Faye你可以教我做吗?”
“当然啦!”叶斐也不愿意让自己沉溺在与耀扬有关的情绪里,复展笑颜道,“那你下次要多教我一招。”说着,还比划了一下肘击。
庄亚琳见此笑道:“冇问题。你好好练,呢个死男人如果敢回来,你就好好教训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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