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膺声音轻轻的:“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满意。”
芳喜走出几步,在即将步入黑夜之前转头看马灯旁的世子。
他抬起刀,竟然对准自己。
宝膺将短刀比在自己的发髻下方,抓住发髻,往后用力一割。
黑色碎发在风中如蒲公英的短绒一样飘散。
而后他将整一团发髻,扔在了驸马身下的血泊中,顶着一头被吹乱的短发,也将刀抛了。
宝膺直直跪下去,声音再无波澜:“还是要谢你十月怀胎之恩。虽然我并不想毁了十几年前的你,你也不想毁了十几岁的我,只是这辈子没有做母子的缘分。”
他抬手比在额头,重重的磕下去:“我姓宝也还好。就这样罢。做不出这样决断的我,也不配姓梁,更不配做你的孩子。那我也走了。”
宝膺起身拂袖,牵住他的灰马,头也不回的朝巷子那头走去。
公主的马车中没有半点声响。
直到远处,乱发的世子爷翻身上马,甩鞭狂奔,消失在雪夜街巷的那头。
侍卫伫立许久,等不来发话,转脸看向绛色丝绒车帘。
半晌传来公主的声音:“把这一地狼藉都收拾了。……都扔了。不……烧了!”
她咬牙道:“晦气!”
另一边,远处的言府中,也有一样的对峙。
只是言昳没有犹豫与悲凉,只有步步谋划。
被半路击昏绑起来的白旭宪,并未被拖到她所在的西院,而是带到了书房院落的一间偏屋中。
言昳看着李月缇吹干墨迹递来的纸,正是重新誊抄的将她送去言家收养的信纸。但这张纸倒不是最关键的。
她看一遍,无误后,点头放在桌子上,手持烛台,往八仙过海绢纱屏风后走去,坐在了圆凳上。
面前就是昏迷不醒的白旭宪。
徐番头走过去,拿了块不知名的硝石在白旭宪鼻子下头一抹,他剧烈咳嗽中竟然悠悠醒来。
白旭宪看向言昳,有些没反应过来,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放在脚踏边,而背后几根绳子都圈在立柱上,他几乎动弹不得。
他嘴中也被堵着东西,说不上话,只能盯着言昳葡萄蝴蝶刺绣的鞋面,绝不敢信似的发着愣。
言昳对徐番头道:“搜搜身上有没有小钥匙。我发现东有东西藏在这屋,钥匙估计一直在他身上。”
徐番头手伸进白旭宪深衣中一阵翻找,还真找到了一个贴身挂在里兜上的红绳黄铜小钥匙。
言昳接过,并不着急开锁,笑道:“别这么个眼神看我,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东西藏在这儿的?”
她拈着钥匙,对钥匙背后虚景里惊恐的白旭宪笑道:“你喜欢这个地方呀。当年你杀了赵卉儿,不也是先藏尸在这屋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只是因为宝膺是男二,更是因为熹庆公主,所以才写了这一家三口这么多戏份。
*
下一章,言昳也要处理自己的家事了。
第74章 .惨剧
白旭宪满脸惊骇。
他挣扎起来, 徐番头知道这二小姐不可能再给他活路,便也不用怕他是什么按察司的大官,一脚踏在了白旭宪背后。
言昳掩唇笑起来:“哎, 他眼神我不大喜欢, 徐番头帮我蹬几脚,让他清醒点, 也老实点。”
白旭宪挨了几脚踹, 死死瞪着言昳, 脖颈通红, 恼怒到了无法理解发生何事的地步下, 剧烈挣扎起来。
言昳看他如此奋力挣扎, 绳索却越捆越紧,忍不住称赞了几句徐番头的本事。
徐番头也知道, 捆的够结实,这儿也不需要他了, 连忙抬手道:“手底下还有七八个好手要来,小的几个自然给二小姐守住这院子, 叫谁也不能进来出去。”
只要这关键时候把事儿做好了, 往后白二小姐那么多产业都愿意用他们的人来做事, 徐番头的营生就有了保障。此刻更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
言昳点头,徐番头出去,她看向屏风那边的李月缇和李冬萱。
李月缇一双眼隔着画山水虹彩的绢纱,显露出几分要坐在这儿的坚决。李冬萱也走过来,靠着屏风站着,波澜不惊面孔紧盯着白旭宪。
言昳叹气:“你们俩还怕我出了什么事吗?一副随时打算扑上来的样子。谁也别插手,我自己能解决。不过,可以先让他把和离书给按了吧。”
她起身, 走到窗边的长桌上,拿起第一份文件。
言昳展开那张薄薄的宣纸,和离书上有官府的头文,下头也已经签好了名,她笑道:“幸好大奶奶学你的字,学出了九成九的相似,也省的你握笔动累。”
她将红色的印泥放在半倒在地上的白旭宪面前,笑:“我也是太贴心,还让徐番头特意把你右手绑在前头,方便你按手印,来吧,你手指还能动一点,自己沾吧。”
白旭宪满头冷汗,被布团堵死的口中不断吐露着噪音。言昳可不想跟他对喷,也不想听他嘴里喷一些纲常礼法的陈年旧粪,就这么堵着挺好的。
她不想去碰白旭宪的手,只把印泥递的靠近几分。
白旭宪却紧攥拳头,一双眼睛还带着那种父亲似的逼视、男人式的狠绝,仿佛想要用目光威慑她让她回到该回到的位置上。
言昳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某些好面子或自卑的男人被逼急了,他身上会迸发出一种不要命的发疯的气场,隐含的纯粹的凶恶与坏狠,往往会把身边瘦弱的女孩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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