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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膺垂下眼还没有开口, 华丽马车内传出慵懒嘲讽的笑声:“男人果然都是一条心, 小小年纪知道跑出来给你爹通风报信了?”
    宝膺发髻上落满了簌簌盐粒般的雪, 天风冷的惊奇, 雪丝毫不化开。
    他没有反驳。
    总比知道他跑出来见言昳要好。否则涉及报纸的言昳也可能被她报复吧。
    宝膺想了想, 只并袖道:“娘,您与……爹有什么事, 那也都是你们的事情,让这对母子走吧。她们本来就无意跟我爹扯上关系, 早早就在昆山开始准备新生活了。若不是我爹非将她们拉扯进来,你也不会见到她们。”
    公主在冬风中摇曳的绣燕飞柳丝绒车帘后笑了起来:“这母子就是宝迁在我脸上唾的一口痰, 你还怪我要擦干净了?”
    所以对她来说, 杀这对母子, 就是擦干净一块痰吗?
    宝膺太了解自己母亲这些年的手段,闭了闭眼睛道:“您想怎么了结这件事,心里才觉得舒坦。”
    熹庆公主的马车中安静了片刻,像是她真的在思考,她语气竟然还放软了几分:“我怎么想,要看你爹的态度。可你瞧瞧,他都缩在车上不肯出声,不肯露脸。你爹还没有你的这几分勇敢。”
    那些侍卫或许觉得公主的态度是家中闹别扭, 女人总要找个台阶下。
    但宝膺父子都知道,不可能。
    驸马这会儿不能再不下车了。他从车上缓慢的下来,尴尬的盯着公主车前绛色丝绒帘,清了清嗓子,摊着手:“都这时候,也不怕话说不开了。你能有别人的孩子,我凭什么就不能有?再说,当时成婚的时候,你不也骗我说你肚子里的宝膺有可能是我孩子吗?”
    他为了占理,也不在乎在宝膺面前不留情面的揭开真相了。
    宝膺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脸上难堪。
    驸马又道:“咱们要真说有错,也是你有错在先,我们的婚姻本来就建立在你的欺骗之上——”
    “一个奴才,也跟我在这儿论对错?”公主声音拖出傲慢的长腔。
    驸马噎住,受此大辱面色青白:“……奴才……你竟然说我是奴才,我当年也是进士出身——”
    公主轻笑:“以为爬上我的床,跟梁姓女人睡过了便也是主子爷了?更何况你骨子里的奴颜婢膝也是那帮进士中的佼佼。我睡过的满朝文武、状元才俊可没数过数,主动扒着愿意当孩子爹的,你也是最早的。咱们成婚时,我立的规矩你不遵照,我就能今日教训你这个奴才!”
    驸马被她话里话外的侮辱,激的几乎要站不住。
    当初他确实听闻十七八岁的熹庆公主有孕,但不想成婚。他那个年纪也算是青年才俊,得知消息前碰巧之前在某次聚会中与公主有过一次露水情缘。
    他知道,那些聚会中有多少男子都曾是公主床伴,自己哪怕在她面前露过脸,也不会被记得太清楚。
    于是他主动请缨,说愿意为公主解忧,认下孩子,求娶公主,也不在乎孩子的亲爹是谁。
    公主犹豫之下,宝迁意识到估计愿意当这个便宜爹的人不少,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他还主动说可以接受诸多不平等条约:比如公主婚后的私事他一概不会过问,只要别闹得太难看就行。他自己也绝不会有别的女人,或有任何行为不端,让公主面上无光。
    是,宝迁家中是元末就有的书香门第,可这年头书香门第四个字约等于穷到叮当响。
    当然也有小部分向白家这样有远见的有祖产会买地,但绝大多数考出来之后若不能娶富商女来得到妻子家的支援,打点之后的官途,几乎在冗杂又朽烂的官制中寸步难行。
    官商早已混杂成一团,巨贾家中子女,几乎不用科考,就可以在当地混个官职。
    而去挤破头科考的,大多数还都是没路可选的家庭。
    现在都已经不是榜下捉婿,而是这一年的进士几乎都会纷纷参加富商巨贾的酒会诗会,只盼着哪家能将他拽去做婿。
    当年宝迁有幸能捉住公主这样的巧机会,自然各种表忠心。公主当时似乎陷入了某种囹圄难境,也同意了下嫁宝迁,当时她的下嫁也算是当时京师的巨大风波。
    宝迁也确实在之后几年内,没有管公主,反而出席各活动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公主给予了他想要的——在刑部几乎顶格的晋升速度。
    不过,宝迁的安分,也源于他的某个某个想法——因为他发现宝膺出生后,竟然跟他有几分相似,他欣喜想着也有这样撞大运的时候,说不定自己跟公主之前的露水情缘是真的有了结果,他便尽心尽力抚养宝膺……也觉得这场婚姻会因为这孩子变成终身铁饭碗。
    但到宝膺三四岁的时候,他看着五官出落的宝膺,也渐渐清醒地意识到:他真傻,要有这么幸运的事儿,也不至于让他投胎到一个只有牌位没有金银的家族。
    宝迁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让宝膺跟他像起来……比如喂胖这孩子。公主不管,他常常独自在府上养这孩子,宝膺到六七岁的时候,被养的痴肥,引来公主的厌恶,他才只好收敛收敛。
    而后没几年,宝膺也开始抗拒他……
    眼见着他又出落回本该有的模样了。
    当然,宝迁意识到自己无子无后,这跟烂脉传不下去的恐慌占据了他人到中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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