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历届, 关于女生徒分数过低的问题,也有闹过。但那时候的答卷以策论为主,这种主观性的文章本来就很难打分,那些女生徒人数又少,也没闹出结果。
可这次不一样,童生入校考试,是不考太多长篇大论写文章的题目,基本就是考孩子们的知识面。所以是有大概确定的分数的。
当然,上林书院大部分都是男子生徒,他们对女孩的“闹”,是不太感兴趣的,问题就是在这红纸与试卷中间,有几张笔墨勾勒的简笔画。
第一张,画的是几个带着书生纶巾的中年文人,正跪下给一个女富商磕头,文人们还谄媚抬手,配文:“我们马上带女童生来。”
下一张,则是中年文人,佝偻的背上背着好几个肥头大耳的男娃娃,指着一群抱在一起的女孩,配文:“你们就是不行!”
最后一张,视角却变了,写着“二十年后”几个大字,几双绣花的翘头鞋、木跟绣鞋踩着一群光着屁|股的老男人,能从纶巾上看出是上图里的文人们,这帮文人恐惧的抱在一起,配文:“你再说一遍?”
这样出糗的图画一出,满心好奇的少年生徒们纷纷围过来,又笑又叫,还在一起嚷嚷着辨别,这些中年文人里,是哪个哪个先生,会不会是院主!
“哎,你看这儿写的小字!”
第二张图里,那些抱在一起怒视文人的女孩身上,写着一些小字:“舆国公府三女。”“极文殿大学士之长女”“珍妃堂妹”等等字。
治这时候的男人,说什么天赋人权,男女平等,往往是没什么用的。但要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自己的家世,先用阶级的拳头砸下去,还能让他们畏惧几分。
这只不过是标明一点,这些女孩也都出身非富即贵,能被送来这里,更是家中寄予厚望的明珠。成绩如此优异,也都是聪慧坚韧的读书人。
你今日欺辱,明日这些女孩但凡做了女官、登了高位,必然会报复孩童时期的不公!
梁栩看清,心里顿了顿。他对这些事不太关心,但贴这些纸条与简笔画的人,显然很懂人心,懂得如何吸引目光、列举证据。再加上简单易懂,挑衅矛盾的画面,不论是正方还是反方,都可以轻松被挑起怒火。
这就够了,张贴这些的人,只为了大范围的讨论,而不为了必然追求到正义的结果。
梁栩看见,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女童生,似乎愤怒又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抱着彼此的胳膊,攥着拳头。
也有一个身量颇高的先生,梁栩在上林书院待了有段时间了,好像记得是一个挺懒散的混饭吃的先生——好像姓卢。
广场上挤了不少人,不是踮着脚尖围观,就是在讨论,紧接着就看到几个先生和护院,拎着木桶、铲刀,怒气冲冲的朝这边来了!
“让开!”
“不许看了,这里要清理了!”
有些年岁大的生徒拧起眉毛:“不是说这些招贴板上的东西,只会由生徒结社的强学会每月清理一次,书院都不可以乱动吗?”
“是啊是啊,今儿把这个清了,明日是不是要把我们骂知府的也给清了!上林书院不是朝廷的喉舌,看来是朝廷可以骂,书院却还骂不得了!”
护院们拨开生徒们,从木桶中拿出铲子刮刀,就打算把这几张试卷和画全都清掉。
没想到几个围观的女童生,竟然张开手臂,站在那木板前,她们个子小小,脸却憋的通红,为首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孩,喊道:“你们敢动试试!我今日就在这儿不走了!”
几个护院僵住了。
他们说是护院,但也只敢赶一赶那些想入学却没考进来的穷书生,但这书院里的生徒,他们没几个敢动——毕竟书院里,王公子孙,非富即贵,哪怕现在不发达的,也不知道十几二十年后会不会当上权臣!
更何况面前是个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到的千金大小姐。
几个护院犯难了,先生们却觉得自己该管教管教她们,板起脸来,张口便是“人伦尊卑”“大局为重”“拨弄是非”。伸手拦截的粉裙女孩正是昨日想要撺掇言昳的那位,也是伶牙俐齿,倔强不服的性子,张口就道:“书院做错了事,就想着销毁证据,连问也不问,查也不查,便要给铲了。是谁眼里没有大局,若上林书院觉得女童生不配读书,那我们便都回家去,绝不踏入!那书院也要给我家里一个交代!”
旁边的众多生徒,也觉得今日开了先例,往后书院想要铲掉他们招贴的任何文章、号召,岂不是轻而易举,也愤怒起来:“不解决何以平息众人疑问,这样掩盖,书院便和这世道没有两样,只知道同流合污了!”
群情激奋中,几个护院和先生,反倒像是被团团围住了。而刚刚还在围观的卢先生,已经百无聊赖的抱着书,转身离去了。
梁栩也不过是路过多看几眼,正打算离开,就瞧见又有一帮先生急匆匆赶来,也挤入了人群。估计是院主怕这件事闹大,让上林书院的资助人得知此事,要求先生们赶紧铲掉这些红纸和试卷。
生徒们和先生们推搡起来,最靠近木板的粉裙女孩在涌动人潮中被挤倒,跌坐在地上,脑袋还磕到了木板边缘,她泪汪汪的坐在那儿,看着这阵仗也有些慌了。
一时间推搡中,这群最有学识的先生与学生们,看起来都不甚体面了,打脸的抓头发的踩脚的,最终还是几个先生挤到了木板前,开始铲木板上的纸张,几张简笔画和试卷被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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