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雪从省队出来,天还是晴的,快到家里时却突然开始下雨,不大一会儿就成了倾盆大雨,等她到家时已经全身湿透。
她先把两部新手机拿出来检查,确定包装盒在书包里好好的,送得出手,这才去洗澡换衣服。她把头发擦到半干,肩上搭着毛巾,站在书架前逡巡,很快就找到了《初恋纪事》。
沈初雪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果然是她以前喜欢的小说,看起来比她的课本旧多了。
她想了想,带上这本书,撑开伞去了家附近不远处的沈记面馆。如果有去配音的打算,他看到这本书总该有些反应吧,
今天雨大,来店里吃饭的人很少,只三三两两地坐了几桌。
沈初雪收起伞,走进店里,却见苏致今天没有在厨房做事,而是面色苍白地靠在一张桌子上休息,沈父正在给他倒开水。
“他怎么了?”沈初雪赶紧跑过去问,顾不上书了,随手放在桌上。
“胃病犯了,你看着点店里,我去给他买点胃药。”沈展昭道。
他对苏致格外好,其实不仅仅因为女儿从小喜欢粘着人家,也不仅仅是早年看顾过他几天的情分,而是因为打心底里心疼这孩子。
苏致和他母亲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常常被一个人关在家里,这倒也罢了,大人要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可后来沈展昭才知道,关秋兰出门去,竟然饭都不给孩子留一点,每天一直饿到她回去才能吃上点快餐。
他平时又不哭不闹,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这么过的,那天还是因为沈初雪生病说要小哥哥陪,沈展昭上门去找他,才发现在家里饿得直吐酸水的苏致。
这之后,沈初雪生病要苏致陪,才成了惯例,而沈家常把他接到自己家,说是让他陪妹妹玩,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吃上口热饭。
那是2000年的夏天,沈家给予他的第一份温暖。
而现在的苏致微微抬起头,看到神色担忧的少女,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出声安抚。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上一世的今天,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活不下去了,可结果还是活了下来。平时他的胃病比关秋兰严重,但最后他也没因为胃病出什么大事,出事的反倒是关秋兰。
现在至少比那次好得多,因为这一刻,她就在身边。
疼痛与记忆的出入让他有一种失真感,那时候发疯地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可现在她居然就这么自然地出现在这里,顺利得好像这个世界,只是他虚构出来的幻象。
“曦曦……”
“我在呀。”沈初雪摸了摸杯子的温度,“喝点水吗?”
苏致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到了那本被她不经意放在桌上的小说。
他的脸色霎时间更苍白了几分。
店门外面是早已黑透的夜色,大雨倾倒下来,如同一盆盆墨汁。刚刚还在的那几桌食客也已经吃完离开,面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显得有些空荡。
门外传来一声轰隆雷鸣,几乎同时,店里响起一道玻璃杯摔碎的脆响。沈初雪呆呆地看着苏致扣住她的手腕,又懵懵地抬头望他。
他眼里滚过如此浓烈的情绪,如同一片夜幕中的深海,让她看不清也不完全明白,甚至有些怯意,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吞噬。
他们陷入僵持,彼此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就在那距离险些要缩短到没有时,门口传来沈展昭浑厚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被美色迷昏了头的沈初雪吓了一跳,如梦初醒,赶紧往旁边退了好几步,极不自然地说:“没,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致看着变空的手心,一言不发。
沈展昭道:“玻璃都还在这呢,还嘴硬。人家身体不舒服,你这时候掰手腕子也太欺负人了吧。”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真是,又得凉一会儿才能吃药。”
原来老爸以为他们在掰手腕啊!
沈初雪放心了,笑着说:“我欺负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呀。”
沈展昭没再说什么,等苏致吃了药就催她回去:“明天一大早就要上飞机,早点回去睡。”
沈初雪这下倒是很快地答应了,等明天爸爸把手机给苏致,他们距离远也没关系,反正还可以打电话发短信。
她在爸爸的眼皮子底下乖乖离开,不知道她走后不久,刚刚说他们掰手腕的爸爸却对苏致说:“小致啊,曦曦还小。”
……
这夜的雨一直很大,这一点倒和上一世没什么变化。
苏致提前下了班,拿上沈初雪忘在店里的书回家。
他确信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没有去帝都,可她明天就要踏上去帝都的飞机了。
他撑着一把黑伞,走在雨帘中。
这一世大雨没有淋到他身上。
让十六岁的苏致崩溃过、二十六岁的苏致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再次面对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温暖的手腕是真实的。
她纯真的目光是真实的。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也是真实的。
原来无论淋过怎样的大雨,只要太阳再次出现,潮湿的灵魂就会被晒得温暖干燥。
……
沈展昭回到家,看到妻子让自己转交给苏致的手机,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就跟以前给人发水果一样给他就行了,看你这眉毛皱的,有这么难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