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险些灼了他的前襟,萧淮非但不躲,反而轻轻笑出了声:“爹娘,孩儿不孝,未能在清明节来看看您。好在现在也不算晚,您二老莫怪。”
他顿了顿,又开始慢慢讲述:“儿子今年去了一趟京城。您二老是不是没出过西州城啊?”
“京城有什么不一样啊?跟西州好像有很多的不同,但跟西州,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倒是可惜了,要不然儿子还能带您去看看?”
“但是爹一向不喜出门,就算有机会,估计爹也不愿意离开吧?”
他慢慢悠悠说着,一点一点,从去京城的目的,一路上的见闻,到在京城经历的各种细小的事,娓娓道来,自己说得不嫌累,也不嫌萧父萧母听得烦。
他说了许久,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黑透了,周围的天空一片死寂,只余火光前的那一抹鲜活。
他捡起一根树枝扒了扒火堆,低垂着头,睫毛微敛,轻轻说了一句:“爹,娘,儿子有心上人了。”
火堆“嗤嗤”作响,萧淮嘴角勾了勾,衬着那明亮的火光,显得那张凌厉的面上格外柔和。
“萧肆总说儿子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儿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如今儿子有喜欢的人了,您二老也可以放心了……只不过儿子喜欢的人,有些特殊。”
“但您一向疼爱儿子,想来也能理解儿子……她是个很好的人,您要是还在,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活得太过小心谨慎,身子又不好……儿子心疼。”
“您二老在天之灵,也看着您儿媳妇儿一些,保佑她身体平安、康健。”
“……”
萧淮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讲他和宋晏储是如何认识的,说他们之间的一些细小往事,最后他愉悦的笑了一声,轻声道:
“只不过她人现在在京城,您一时半会当是看不着了……等以后有机会,儿子带她来见见您,到时候您二老可不能的甩脸色。”
火焰又晃了晃,火舌猛地朝他身上一扑,好像在愤怒的责怪着什么。萧淮神情柔和,只道了一句:
“爹,娘,儿子现在很好,您放心。”
火焰在他身边轻轻摇曳,好像母亲温柔的大手,温暖了整个寒夜。
最后一张纸钱缓缓飘进火焰的胸怀中,慢慢融入进去。就好像远行的游子,终于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火光慢慢变得暗淡。
萧淮跪在墓前,垂眸看着那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一张纸钱燃烧殆尽,化作一堆灰烬,与足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远方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匆忙又清晰,惊扰了这一时的宁静。手下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将军,上钩了!”
萧淮回过头,神色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脆弱与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满腔凌厉的杀意。
最后一丝星火熄灭,此方的天地也终陷入了昏暗,凛冽的寒意透过火光的屏障扑面而来。
风乍起,细碎的灰烬纷纷扬扬,缠绕在萧淮的手上。
萧淮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眼底的温度柔了柔,转而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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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猎场中猛兽的出现引得皇帝震怒,命人查探个究竟。而作为这件事的受害者,对于“代受其罪”的费青渟和费家,皇帝也表现出了极为温和的态度,在费青渟养伤期间,一应补品珍宝如流水般送了过去。可费家众人面对这种情况,非但不喜,心中反而有些忐忑。
原因只在于,随行而来的大多数太医,对于费青渟的伤势,都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明白。再仔细追问下去,也只会说不会大郎君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有性命之忧?那别的呢?
太医不肯说,皇帝又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天南地北地珍宝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可越是这样费鄂就越是心慌,心里已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又是一次太医换药,费鄂死死地抓着太医的手颤着声问:“敢问太医,我孙儿的伤……到底怎么样?”
那太医支支吾吾,费鄂直接道:“不论如何也该让老夫心里有个准备!青渟是我的长孙,他的病情,老夫总该知情啊!”
费鄂动之以情,那太医吃一半上,终究是隐晦开了口:“大郎君虽说并无性命之忧,但此番伤了筋骨,日后怕是……”他摇了摇头,低低叹了一声。
费鄂大受打击,身子差点没站稳,许久之后他才艰涩开口:“那……日后可还能同常人一般?”
太医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摇了摇头:“难啊!”
费鄂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那太医说了此话也不敢久留,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费鄂踉跄了几步,慢慢转头看向床榻上的长孙,眸中一派晦涩复杂。
身边的小厮小心搀扶着他:“老爷子……”
费鄂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回去吧。”
他转身离去,只是那原本挺拔的背影此时竟慢慢佝偻了起来,看起来,一瞬间老了许多。
那小厮不敢多说什么,只搀着费鄂慢慢离去,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床榻上,那原本光风霁月的费家大郎君,皇后的亲侄子,此时却是面色苍白,一派狼狈之色,哪还有昔日京城翩翩公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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