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最凄惨的画面,是刚救下司裕的时候,少年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吓得她说话都有点颤抖。
如今,杀伐之事却摆在了眼前。
谢珽身着细甲腰悬重剑,岿然坐于马背,侧脸的轮廓被银盔勾勒得冷硬。身后的亲卫各自骑了骏马,黑色的铁甲泛着寒凉光泽,一眼望去,几乎可以想象奔腾如虎的气势。
他们是去杀伐拼命的。
而谢珽素有身先士卒的名声,必会浴血搏杀。
阿嫣虽嫁来未久,跟他也没多少夫妻之情,想着从前听过的战场凶险,心里到底有些担忧,不免暗自祈佑。
不远处,谢珽夹动马腹,命令动身。
马蹄踏过青石,他侧头瞧向府门,目光从两位太妃的脸上扫过,又匆匆瞥了眼阿嫣,而后回身抖缰,率众离去。
女眷们在他的背影消失后,又站了半天,才各怀心事回府。
随后,阿嫣照常去祖母跟前应卯。
好在老太妃虽刚愎偏心,却还没到昏聩的地步,知道谢珽在外征伐是刀剑舔血的事,后方绝不可在此时生乱,便将先前那点不愉快暂且压下,帮武氏照看起了内宅。
秦念月从遭了谢珽的冷脸,倒乖觉了些,虽对那日的事咬死了不认账,却没再假惺惺地来春波苑添乱。
据老太妃说,她这两日在帮外祖母抄经,祈求河东麾下出征的将士们诸事顺遂。
二房婆媳听说之后满口夸赞。
武氏对此不置一词。
她出身将门,幼时和兄弟们一道教养,见识胆略超乎寻常内宅夫人。老王爷战死时,她便带着年仅事务的谢珽稳住局面,又力退强敌保得边境安稳,无论军中王府,对她都颇敬重。
如今谢珽不在,她每日会拨出半日时间去长史府,与贾恂一道商议着拿主意,坐镇后方。内宅有些不甚要紧的琐事账册,也顺理成章地送到了身为王妃的阿嫣手里,让她先行把关。
阿嫣遂仔细斟酌,先拿个主意,到傍晚时分去碧风堂,陪着婆母用饭之余将事情议定。
如是井然有序,前方渐有佳音传来。
这日清晨去照月堂时,里头比往日热闹几分,老太妃靠着软枕坐在短榻上,笑得合不拢嘴。旁边武氏也满面笑意,瞧见阿嫣进来,便招了招手道:“快过来,今儿有好消息。”
第17章 归来 脸上笑容多了,日子过得也飞快。……
满屋笑意,令阿嫣都不自觉欢喜起来。
她先给祖母和婆母行了礼问安,又含笑道:“母亲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今儿这样高兴?瞧着祖母的样子,想必是件大喜事。”
老太妃今晨心绪甚好,闻言难得的笑瞥向她,不似先前横竖看不顺眼的拧巴态度。
武氏便卖个关子,“确实是喜事,你先坐,人齐了就说。”说罢,因照月堂里煮了牛乳茶,又让人端一碗给阿嫣尝。
阿嫣欠身接过,轻啜一口,果真香甜。
看来里头还加了蜜糖。
老太妃这辈子荣华富贵的尊荣养着,年轻时极嗜甜食,如今上了年纪,郎中每回诊脉都叮嘱要戒甜,不可贪嘴。今日竟在牛乳里加了蜜糖,颇有破例庆贺的意思,且以婆母素日的稳重做派,既露这般欢喜姿态,想必是谢珽沙场大捷,战绩或许还超乎所料。
她没急着戳破,只笑吟吟陪坐。
少顷,二房婆媳也都来了。
各自入座后,众人都被武氏勾得好奇不已,忙问缘故。
武氏遂从袖中掏出个窄小的信封,道:“刚收到的军情,珽儿他们拿下了高平城,力克守城的两万精兵,死伤却不到对方的十中之二。如此捷报,实在是这些年里少有的。这回二叔不是与他同去了么,率了一队骑兵绕后包抄,斩断陇右军的后援,居功至高。”
二房的高氏闻言,果真甚喜。
武氏又道:“高平城的名字你们或许还是头回听到,但在陇右地界,这名字却是军民耳熟能详的。那儿地形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且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唯有一路可容车马通过,实在易守难攻,称为咽喉要道、陇右门户也不为过。”
“若在寻常,两倍兵力都未必能拿下。”
“这回天时地利,打得郑獬措手不及,实在难得。守城的人弃城逃走,兵士跟着溃散,珽儿又夺了周遭互为犄角援引的四座小城。这地方是陇右的门户,咱们若想图他的地盘,尽可引兵长驱直入。郑獬遭了惨败,足见是个色厉内荏的,已经修书给珽儿,欲以重金财帛来求和。”
“珽儿既夺了这咽喉门户,往后挟此威慑,郑獬暂时没能耐反扑,必定会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来咱们跟前舞刀弄枪。这一战,算是挫尽陇右锐气,扣住了命门!”
武氏说到此处,轻拍桌案,恨不能满饮一杯以庆大捷。
众人原不知高平城的要紧之处,听她这般解释,顿时明白了这场大捷的意义,愈发欢喜。
高氏笑得眼角都堆出了褶子——
“这样说来,王爷是要回来了?”
“将新打下的城池都布防齐全,安顿好官吏百姓和守城的事就回来,或许还能赶上中秋团圆。”武氏说着,有意无意地瞥向阿嫣,就见她亮晶晶的眸底藏了敬佩,手里捏着茶杯纹丝不动,极认真地在听她说。
她忍不住一笑,“到时候珽儿回来,咱们就办场家宴,你来帮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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