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擦拭干净,帮她穿好裤子盖上被子, 端着水盆撩帘出去,光影在安沐脸上晃了个圈, 长睫淡眉微抿的红唇,仿佛绚烂的烟火,刹那间绽放, 又随着床帘垂落消散。
安沐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只剩下细微的脚步声和洗手间门打开的声响。
这到底……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遥远的记忆和现实重叠,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简以溪大病初醒,庄周梦蝶似的糊涂了。
她现在到底是六年前车祸骨折在医院,做了一个考上清华爱上安沐还胃穿孔的梦?还是六年后胃穿孔在医院,梦到了骨折住院被安沐悉心照顾的往事?
简以溪分不清楚,也无暇再想,安沐撩帘回来,轻手轻脚把盆子放到床底,悉悉索索撩开被子,挨着她躺了下来。
昏暗中,简以溪眨了下眼,安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边,额发搔在她脸颊痒痒的。
这……不像是梦,所以现在是六年前?她还骨折着?
简以溪摸索着按了下自己想胸口,好像是……有点疼,她又用力按了按,真的有点疼。
所有……这真的是六年前?
应该是的,不然安沐怎么可能帮她擦那里,还主动躺在她旁边。
简以溪觉得自己应该尴尬羞耻一下,就像记忆里那样,可她脑子木木的,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甚至还……很高兴。
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做了一个爱上安沐的梦,然后她就真的爱上了?
还是说,她原本就爱安沐,只是一直没有发现,梦打开了她的心房,所有她顺理成章就接受了?
简以溪正胡思乱想着,按在胸口的手被按住,安沐突然撑起半身,垂眸望着她。
“还是很疼?”
安沐的声音很轻,轻的明显不像是在对她说,而是自言自语。
简以溪正想说自己不疼,安沐却翻身下了床,轻手轻脚出去,夜深人静,安沐走去护士站询问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简以溪的耳朵。
“麻烦问一下,那个止疼针多久起效?”
“一般半小时就起效了,快的话十几分钟,当然也有慢的和起效了也止不了疼的,这是根据个人体质说的。”
安沐没再多问,脚步轻缓地复又回来,重新撩被上床,躺在了她旁边。
简以溪深吸了口气,刚想说“我不疼你别担心”,腰侧突然一凉,安沐的手贴了上来。
简以溪懵了,刚清醒了一点的脑袋再度浑成了一团浆糊。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安沐在干嘛?
“安沐在干嘛”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简以溪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安沐冰凉的手,好半天都没有回神,她再度陷入了“这是梦”还是“不是梦”的无限循环。
不,不是梦,这感觉太真实了,不可能是梦!
简以溪一把抓住了安沐的手,呼吸沉促,手劲儿也很大,偏声音却软得像绵羊。
“你,你干嘛?”
“我喜欢你。”
安沐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丁点感情的起伏,却仿佛一记惊涛猛地拍在了简以溪心窝。
“什……什么?”
昏暗中,安沐叹了口气,抽出被她紧抓的手,抬高了,按开床头小灯。
暖白的光淡淡散在安沐脸上,熟悉的琥珀色眸子认真地望着她。
简以溪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前方,好半天才翻身下了床,也不回答安沐,径直去了洗手间。
哗啦啦地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简以溪的脑子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对着镜子撑着洗手台,细瘦的胳膊绷得笔直,镜子里惨白的脸跟六年前相差无几,可病号服上明晃晃的的三附院标志却绝对不是她六年前住的潍城医院。
简以溪抽下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按了按自己的肋骨,疼,可这不是特例,只要使劲儿按,谁按都疼,可笑她刚才居然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个考上清华的梦。
简以溪试着对着镜子勾了勾唇,散乱的黑发,没有血色的脸,不像个正常人,倒像个傻×。
不,不是像,她就是个傻×!
刚才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真的相信了安沐的鬼话!
安沐喜欢她?别笑死人了。
当初她无所不用其极地试探了安沐多少次?又追问了安沐多少遍?但凡安沐对她有丁点儿不一样的感情,她都不会走上今天这绝路。
安沐不喜欢她,就算喜欢也只是友情的喜欢,安沐会这么说,必然是知道了事实真相,同情她,可怜她,也或者内疚,再加上往日情分的作用,这才委屈自己说了“喜欢”。
她不需要她这么做,如果真要这么做,早在民政局门口她就妥协了,何必等到今天?
简以溪自认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她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死掉,不单纯是为了安沐,她承认,她的确是看不得安沐死,可这并不是她自寻死路的主要原因。
她也曾冲动地想把一切告诉安沐,逼安沐跟自己在一起,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安沐爱不爱自己,只要能在一起就足够了,奢望太多只会让自己痛苦,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摊牌,因为她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想不在意就能不在意的。
安沐向往自由的生活,这种自由并不单纯是指行为上的,最重要的是意识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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