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候,丑校尉终于得意洋洋的赶到知州衙门口,他这几天可得意了,对周围人都说:“多亏我看出郡王有贵人相貌,没给他刺面,只在胳膊上刺字。你们说我这双招子亮不亮?连经略相公都赏了我重金,郡王还要召见我嘞。”我可真是太优秀了!募兵这么多年,招募的新兵不计其数,有这么一位够我吹嘘到死的那天。
何止是经略相公赏他,够格挨骂的官员在听说郡王的容貌保住了这个好消息之后,都松了口气,轮番赏他。虽说宫中有秘药能消除黥面,官家见了也不免大发雷霆,万一责怪我们呢。
有人接他进门,一路引入花厅暖阁中,这里温暖如春,一位身着锦袍的贵公子正端坐着,还有个红袍少年挨着他坐着,看起来关系匪浅,知州坐在下首,还有几个人在地上垂手侍立。
丑校尉进门就向上叩头:“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没认出郡王,多蒙您宽宏大量,不曾见怪。”
“哈哈哈快扶住他。”林玄礼大笑:“我受了伤,不便起身。你坐,赐酒给他暖一暖。我倒要多谢你,当日高抬贵手,没在我脸上动用墨宝。”
丑校尉连称不敢,再偷眼往上瞧,真是威严潇洒、如宝似玉的一位显贵,一点都看不出昔日那种盲目乐观的憨憨风貌。
林玄礼等他喝了碗酒,脸色缓和过来,也问:“丑校尉,你当日就看出来我可能是他们要找的郡王么?”
丑校尉只是姓丑,长得也不丑:“小人哪有那等眼力,只是看郎君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绝非等闲之辈。又看您长得实在是标志,不忍心。”
被夸了一阵子,带着赏赐的衣物钱财,求到的郡王一幅字,心满意足的走了。
下午时,漫天飞雪。
知州袖着手在旁劝阻:“这样大的雪,行路艰难,郡王千金之躯,派人前去祭拜已经给足了面子。”
林玄礼知道他想说的是‘给足了这群贼配军面子’,心中大怒,又压了下去:“雪天难行,你上了年纪气力衰竭,可以不去。王英与我同去即可。此去不是郡王祭拜戍边将士,乃是我林礼哀悼军中袍泽。”
我努努力憋一首边塞诗出来,现在情绪汹涌澎湃,又经历了很多事,好像能写出来。
王繁英甚是赞许:“十一郎,你何不亲撰祭文,为这五名壮士立碑传名呢?”你可太聪明了!不用施恩给天下的军士,此举无异于千金买马骨,能令天下归心。
人不是得拿了你的好处,才能归顺你。只要你拥有他最想要的,又似乎能给他,那么人就心悦诚服。一件是‘校尉询问郡王在战场上丢失了什么珍宝?郡王答曰:五名随我一同上阵的袍泽’,另一件就是‘为壮士树碑立传’,第三件就是‘郡王亲率壮士冲杀’,不论是兵士还是好汉,都很简单,生前想要封妻荫子,死后想要美名传扬。这两件事很容易传开,不论是被文官压制排挤的武将,还是命如草芥的士兵,他们听说这三件事之后,见了你还不是得纳头就拜?
林玄礼:“我本想让苏东坡来写。不瞒你说,我最近半年都没读书练字。”
王繁英把手搭在他肩头:“他虽是文采斐然,却缺少了你这样的真情流露,亲身经历。李杜诗篇各具风采。”你就按照杜甫的风格来写就行了。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连续引用了三句唐诗,总算凑出来一篇长达二百字的碑文。
打好草稿提笔就写,从金明寨被围开始记录‘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写战士们英勇无畏,写寒风凛冽,写百姓恐惧无助‘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写西夏人如狼似虎宣称要屠城尽取财货,写连日来苦战鏖战,写西夏人因为主帅被杀和粮尽而暂退,有四十八骑随郡王出城杀敌,豪气干云,气贯长虹,又有章经略率兵来援,用兵如神,‘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官家有将士如此,可保金瓯无恙。
[毕竟这年头写一下伟大的是人民,有点太非主流了。非主流的事一段时间内只能做一件。]
[我写的可真好!情何哀切,透入骨中。]
工匠们两天就能刻完,可他等不及。
先去城外停灵的小屋奠了一桌丰盛酒席,命人念诵碑文,跟随前往的几百名士兵都几乎要落泪。
又嘱托当地官员照料他们的妻儿老小。
碑文已经被人抄录下,慢慢扩散开来。
就又到了回去换衣服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会——对章楶和郡王的饯别宴,章经略明天一早还得率军回城,继续他自己的工作,回到经略府里宅着。遂宁郡王明早也要启程回京,抓紧赶路,回家挨骂。
林玄礼往床上一躺,叹气:“你说六哥会不会伤心?”
王繁英在旁边翻检衣服,考虑穿搭,想穿件白的但是没有,今天去奠酒时罩的黑袍还是和十一郎借的。别看这家伙没带多少衣服,但是送东西的人可太多了。开始翻他的包裹。
“英英?”林玄礼趴在床上喊:“嘤嘤嘤?你搭理我一下。”
王繁英随手把皮帽子砸到他后背上:“对你用心就会伤心。还哄得回来。这还用问我?”
“你要是跟我说他不伤心,我就不这么自责了。”
“你有那么多眼泪,留到他眼前哭去。”
天涯共此时,赵煦正病恹恹躺在床上,刘清菁挺着大肚子试图喂他吃东西:“官家,你不多吃点东西,哪有力气教训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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