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皇帝死了!”
“永祥帝驾崩了!”
身后老太监跪地哭号:“陛下!陛下啊——!”
姜小乙脑子忽然乱了起来,她凭空生出一种惊慌,再顾不得手下,也顾不得这东城门,冲进城内。
大街上人太多,她骑不了马,跃上街旁的商铺房顶。城内数处起火点,到处都是慌张的民众。姜小乙躲掉两支流箭,又跳过几间屋子,来到更高处。
一条宽阔的朱雀大道笔直贯穿天京城,大道的尽头,便是皇城入口。
模糊的楼宇,血红的宫墙。
姜小乙咬了咬下唇,一路奔去。
永祥帝这一死,城内更加混乱了,到处有人散播谣言,有说刘公军人手不足准备抓壮丁充军的,也有说他们要强行向民众征粮的,天京百姓人心惶惶,耳边处处是呼救和逃亡的声音。
“……柳儿,柳儿!”
姜小乙猛然回头,见一人冲向湖水旁,抢了一条船,划向湖中央的小岛。
那背影她十分熟悉。
她缓缓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她都莫名熟悉。
她继续赶路,来到皇城,她手里有韩琌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宫中也乱作一团,刘公军在四处搜捕藏匿之人,将宫女太监抓到一起。姜小乙脚步越来越快,来到外廷,忽然抬起头,有五名老者披头散发,穿着朝服,手持宝剑,立于城楼之上。
打头的一名仰望苍天,悲愤欲绝。
“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等未尽人臣之道,毕生虚恭伪敬,致使朝堂奸邪丛生,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臣万死难辞其咎!吾乃贼臣是也!贼臣是也!”
他身旁几人一同高喊:“吾乃贼臣是也——!”
那打头的老者用尽毕生力量,嘶吼道:“陛下,罪臣来也!”
举剑自刎!
尸首摔在地上,沉重的声音听得她后退数步。
周围有宫女太监有人认出他们,哭喊道:“杨大人!杨大人——!”
士兵议论:“那是杨严,是杨严吧……下一个要跳的是谁?”
姜小乙这才注意到楼宇下方已经堆了几十具尸首,她颤颤发问:“这些人在干什么?”
士兵道:“他们不肯投降,要以身殉国。”
姜小乙:“……殉国?”
士兵:“主上说了,让我们看着,等他们跳完了,全部收尸厚葬。”
姜小乙跑到前面,士兵喊道:“你当心点,别被砸到了!”
姜小乙听不见告诫,来到摔得七零八落的尸首堆中,哆哆嗦嗦,一个个翻来看。
她要找谁呢?
她自己也不清楚。
“喂!”
头顶笼下一片黑影,姜小乙没来得及反应,被人一把拉到旁侧。又一人摔到地上,这次姜小乙离得太近,鲜血脑浆溅了一脸。
将她拉开的是张青阳。
“不要站在这!”他把她拽到一边,姜小乙问:“你怎么来了?”
张青阳:“我今日刚到,我还要问你,你不是被安排守东城门,怎么进宫了?”
姜小乙喃喃道:“我想找人……”
张青阳:“找谁?”
姜小乙说不出口,张青阳又道:“军队大部分都在搜寻皇宫,主上等人在菩提园,正……”他顿了顿,又道:“空慧大师他们正在给永祥帝超度。”
姜小乙:“……皇帝真死了?”
张青阳:“死了,我们进宫时他们就饮了毒酒,自焚于菩提园内。”
“‘他们’?”姜小乙忙道,“不止是皇帝吗?”
“不止,有很多人,烧得都看不出样貌了。宫中人士辨认,至少有皇帝皇后,太子公主,还有小安王,另外……韩琌还认出了肖宗镜。”
姜小乙一愣。
“谁?”
“肖宗镜。”
姜小乙:“不是说烧得看不出样貌了,怎么认出来的?”
张青阳:“不知道,那具尸首烧得最烂,但是韩琌和徐怀安都一眼认了出来。”
姜小乙哦了一声,道:“我也去瞧瞧。”
一切繁乱,忽然变得轻描淡写了。
姜小乙走在赤红的宫墙之间,再也听不到周围的乱响,破开层层嘈杂的人声,她忽然发现,今日原是个晴空如洗的艳阳天,血腥气背后,尚有春风拂面。
她没有询问任何人,菩提园在何处,自己便自然而然找到了。
园子早已烧毁,门口众人围成一团,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姜小乙走过去,见一黑衣人被死死压在地上,徐怀安跪在他身前,向刘公请罪。
姜小乙拉住一名士兵,小声问:“发生了何事?”
士兵道:“有刺客。”
“……刺客?”
“放心,主上无碍。”士兵看着徐怀安,面露不满。“行刺主上也敢求情,这人怕不是被狗朝廷摘了良心了!”
刘公看着徐怀安,平静道:“只要你能让他说出一个‘降’字,我就饶他一命。”
徐怀安转身,面对那黑衣人。
黑衣人也看着他,淡淡道:“人各有志,我不咒你,你也莫来恶心我。”
徐怀安下颌紧绷,几番薄颤,唇边渗出了血。
刘公摆了摆手,韩琌抽刀。
“壮士走好。”
手起刀落,血洗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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