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鹤川到他在的城市,坐车需要八个小时,公交大巴火车等等要倒四五趟车,而她又从未出过远门。
秦淮忍痛又着急的声音传来:“不用联系他们,就是一个小手术,我自己一个人就行,大不了请个护工,花点钱而已。”
路苗盯着地图,眼睛都不眨:“但这好歹也是个手术。”
秦淮:“就——”
大概是更加地疼痛了,他的说话声音变得微弱而颤抖。
路苗知道阑尾炎真的是个很小很小的疾病,很多人都会得上,送去医院之后也会顺顺利利地治好。秦淮很聪明,自己一个人肯定也没有问题,而且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可以花钱请护工,世界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但是——
人的感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理智。
尤其是经历过身边的人匆忙离开后。
他来鹤川,她也可以去他的家乡。
路苗握着拳,冷静地问:“你身边有其他人照顾吗?”
秦淮:“没。”
路苗:“你等我。”
*
鹤川太小,位置也不太好,因此经停鹤川火车站的列车很少有时候刚好的,总是在晚上九点到早晨七点这个时间段才有车。再加上鹤川火车站并不在县城,而是在下面的一个乡里,要去那里要坐四十分钟的车。
因此这边的人出门总是不爱坐火车,惯于坐大巴出门,但是大巴又嫌太累不安全。索性,这边的人就很少出门了。
明天就过年了,今天街上的人很多,都在热热闹闹地购置年货,路苗提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有一种莫名地萧然与忐忑。
她从未去过火车站,问了同学再摸索一下才找到了去火车站的大巴,摇摇晃晃地在车上颠了四十分钟之后,她抵达了火车站。
过年的火车站也算是热闹,但这热闹仅局限于出口,在外工作一年的人终于回家,被喜笑颜开的亲人挨个接走。候车室里只有零零星星三两个人,都歪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
路苗看着自己的火车票。
她的票是今天晚上十一点半的,明天早上六点半到达临州。要是平时的话,她都直接坐大巴了,可以直接出发,晚上就能到地方。可是过年期间鹤川的大巴不跑长途了,只有火车还在正常运行。而她提前四五个小时就到火车站的原因是,下午六点过后就没有从县城到火车站的车了。
即使心里十分的焦急,路苗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在候车厅里等。候车厅后就是火车轨道,每次火车哐当哐当地路过,风和震动就会一起传到候车厅,让等待的人猛地清醒起来。
终于到了十一点十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开始大喊检票进站。
路苗从未坐过火车,她小心翼翼地进站,等车来之后寻找自己的车厢,车太长,停站时间太短,她还没跑到自己的车厢工作人员就吹响了哨子,路苗心跳如鼓,热血上涌,狂奔着上了车。
摸着黑找到自己的床位之后,她松了口气,把东西放下,坐在走廊边上的椅子上,偏着头看向窗外。
时间太晚,窗外太暗,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火车正在向前行驶,它穿山越岭,冲破大山的封锁,哐哧哐哧地往前走,每个动作都带着节奏感,像是一个巨人行走在天地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毫不犹豫。
路苗看了一会儿,躺下开始睡觉。
这一夜摇摇晃晃,路苗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夜里火车停了好几站,到了许多她从未到访的地方,路苗好像记得自己掀开窗帘朝窗外看了看又好像没有,朦胧间,一夜时间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路苗到达了。
下车的一瞬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这里空气的味道要比鹤川要更干燥一些,鹤川一年四季都很湿润。
路苗心想,秦淮从小到大就是呼吸着这样的空气长大。
她抬头遥望了一下远方,一只鸟从旁边飞过,她认出那是一只圆圆胖胖的喜鹊。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潜藏的忧虑稍微消散了一些。原来天底下哪里都有喜鹊,鹤川有,这里也有。
路苗跟着人群出站,靠着百度地图找到了公交车站。
接下来就是坐公交车了。这个时候的路苗才发现她有几个知识盲点。鹤川的公交车都有专人收钱,并不需要自己准备零钱,而这边的车只能投币或刷卡,她没卡也没带零钱。想了想之后,路苗面无表情地扔了个五块钱进去。还有,这边的车有前后两个门,必须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不像鹤川,只有一个车门,从哪上从哪儿下。还有还有,这边的车,从来都是只在车站停留,而鹤川的车呢,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招手任何地方下车,随你的便。
路苗坐在座椅上,隔着窗户往外看。这里和鹤川完全不同,高楼大厦,霓虹灯,立交桥。她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么高的楼,也没见过这么干净宽敞的街道,人流车辆沿着八车道向前,乱中有序。
明明是一个国家,但是路苗来到这里,却有了进入另外一个国度的感觉。
这是她完全陌生的,与她没有任何关联的地方,这个城市这么大,她在这个城市里哪怕突然消失,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关注她。
这是秦淮的家,不是她的,这是秦淮的地盘,也不是她的。她来得匆忙急躁,连今天晚上睡在哪里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