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20天,当长江水位降到无法组织大规模运输时,沿江剩下的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废铁。
这曾是中国抗战史上最惊险的一刻,史家称之为“中国实业上的敦刻尔克”,其紧张程度与英法联军在敦刻尔克的撤退没什么两样,或者比他们还要艰苦些。
整个撤退期间,民生公司的损失在400万元以上,卢作孚对公司员工说,“我们要以事业报效国家,我们要以身尽瘁事业。我们虽然不能到前方去执干戈以卫社稷,拿起武器打敌人,当就本身职责,努力做一员战士,以增强抗战力量。”
在整个抗日战争中,民生公司为了挽救家国存亡,在抢运物资和人员的战斗中作出巨大牺牲,总共有16艘船只被炸沉炸毁,69艘船舶被炸伤,117名员工牺牲,76名员工伤残。
第60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9)
早晨林江沅从位于长江南岸弹子石的住宅出发,坐滑竿去北岸重庆市区办公。他在刘鸿生的中国毛纺织厂、中国火柴原料厂以及华业和记火柴公司做技术总管,负责所有机器的运转。两岸坡陡崖峭,上下台阶约三百多级。弹子石是重庆的富人聚居区,达官商贾云集。他一路上想着他姿容美好的妻子,回味昨夜房事中清扬令他心动不已的艳丽的眼神。他初识清扬时只认为她很端庄,要说是美人,还差些。如今清扬言语举止中的深情妩媚每每点燃他的心。女人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大抵如此,江沅脸上浮出笑意。清扬哪都好,除了太爱干净,天天逼着他沐浴更衣。
“还有比你更干净的女人吗?”
“有啊,澧兰啊!”
“哦,顾周翰大概被澧兰洗秃噜皮了。”
“讨厌!”妻子笑着打他,“你知道吗,澧兰说你像嵇康。”
“为什么?”
“嗯,一方面夸你‘风姿特秀,肃肃如松下风’;一方面大概说你‘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养,不能沐也’。”
“你们这些女人,”江沅讪笑,“我有那么夸张吗?”
他刚从滑竿上下来,旁边也有滑竿停住,一个女人的手包滚落到他脚边。他俯身捡起来,抬头便是一张含情的脸。
“你的吧?”
“你不是本地人?”女子接过手包,道声谢,柔声问。
有些女子容貌水秀,性情也水性。“啊。”他转身离去,此时讲绅士风度便是多余,他不欲招惹艳情上身。论美丽,谁也比不上澧兰,澧兰对他早是过眼云烟,他如今心中只有清扬。今天的凑巧他见多了,都怪清扬把他收拾得太利索。他从前有欲望时,就把自己清洗干净,去参加同学会或豪门望族的晚宴,他不出击,他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自有女人来引逗他。莺莺燕燕俱是走肾不走心,他的心在澧兰那里。而今窃玉偷香的事他绝不做,他怕清扬伤心。他心爱的丫头,束身自修,执节淳固,和这女人是乘云行泥,高下立判。
昨晚清扬帮他洗头,“收拾收拾差不多就行,不要过甚。警告你啊,现在天天都有女人来撩拨我。”他半躺在浴缸里,不能再舒坦。
清扬愣了,随后就把满手泡沫糊到他脸上。
他正惬意,“哎,丫头,怎么恼了?”他胡乱抹一把脸,扯住要走出去的清扬,“你听我说。”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俏皮的女孩,江沅笑,“我从来都不回应她们。”
“谁信?你以前就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从不安分!”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甚!”他又好笑,又尴尬,“以前啊,我是男人,哪个男人安分了?”怪他自己,清扬一拷问,他就把自己从前的荒唐行为都招了。
“顾周翰就不这样。”
“他有病!要不是因为澧兰,他也不会安分。其实我认识你后也有病了。”
江沅见她仍沉着脸,就从水里出来,清扬扔给他一条浴巾裹身,他不接,他故意要她害羞。
“我现在都有白头发了,”前天,清扬帮他拔了一根,“哪有闲情逸致!自家小君最好!”(《毛诗正义》曰,“夫妻一体,妇人从夫之爵,故同名曰小君。”)
“一树梨花也可以压海棠。”清扬看向别处,谁像他没羞没臊的。
“促狭的小丫头,我才一根白发,你就贬低我‘一树梨花’。”江沅笑,“谁能比得上我妻子又美丽又有才华?”他很以清扬为傲,她英语、法语流利极了,德语现在说得也不错,还拉得一手好胡琴。起初清扬拉着他去选胡琴时,他心里还皱眉,好端端的女孩拉胡琴?他印象中琴师是一袭长衫的老派中年男子,神情中隐着些许倦怠和落寞。
“你怎么学胡琴?”
“我父亲是票友,唱花旦,”清扬掩口笑,“非要我学习胡琴好给他伴奏。”
待清扬一曲《贵妃醉酒》后,江沅情不自禁地说,“丫头,再来一曲好不好?”。那般沉静柔婉的美,低眉信首间摄人心魂的惊鸿一瞥,纯洁自信的眼神,青春洋溢姣花照水般的笑容。他难以置信小富之家居然养得出水一般灵透且意态舒缓雍容的女子。
“澧兰就比得上我。”
“哪一年的陈醋了,你还提。镜花水月,不过是虚妄。”他非要扳她转过头来。
清扬无奈,她一横心,就故意盯着他看,然后吹一声口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