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没有继续说话。
温江诚看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后,突兀问了句:“你以前过的怎么样?”
单听她的只言片语,就足以窥见,她生活的地方是何其落后,何其愚昧,何其残酷。
那种卖女儿,溺杀女婴的行为,好像是上个世纪才会存在的旧事,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如此真实。
她淡淡说出口,就令人毛骨悚然。
温江诚不禁想,是不是当初,她那对“养父母”也生起过类似的心思?
想卖了她,想杀了?
这个女儿,是不是差点就没了?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怔然坐在那里,看着温苏苏。
温苏苏双手微微抖了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得僵硬。
以前啊……
那些记忆全是痛苦,晦暗的色泽像是阴雨绵绵的天空,压得人心郁闷不已,只要想一想就难过的不行。
那些记忆早被她深埋在心底,不是很愿意回忆。
但有的东西,只要稍微有个引子,便滔滔不绝,不受控制涌入你的脑海。
温苏苏放荡不羁地勾起一抹浅笑,“你确定要我说吗?”
她垂眸遮住眼底的感情,漫不经心开口讲述。
“小时候,我跟着奶奶生活。奶奶不知道我的身世,当我是她亲孙女,对我还行,没打过我,也没逼我干活,就是跟着她在田间地头晒着。”
“后来奶奶死了,我被接到那对人贩子身边,每天五点起床给他们做早饭,做完早饭洗他们全家的衣服,洗完衣服去上学。”
“放学还得继续干活,扫地洗碗洗衣服做农活,没有我没干过的。”
她轻“啧”一声:“要不是国家政策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我们大队书记逼着他们送我上学,我现在可能还是个文盲!”
她说的轻松,像是局外人。
温江诚听着,却很长时间没说话。
连孟悦如都惊住了。
他们只知道她日子不太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子
小小年纪就做全家的家务,还要做农活。
温江诚仿佛看见,小小的温苏苏,跪在地上,拿着抹布一点一点擦着地砖,那地砖不是温家光滑的地板,而是一块一块红砖砌成。
十分难弄。
擦完了,她还要再用足力气,把水拖出去倒掉。
还有她一点点大的时候,做饭是不是要踩着椅子?
温苏苏漫不经心地开口:“问这个做什么?你想替我诉讼他们吗?我亲爱的监护人?”
温江诚陡然回神。
一旁温明澜柔柔喊了一声:“爸爸……”
她声音里藏了慌张和惊惶,害怕极了,“妈妈……”
她攥着孟悦如的衣袖,脸色惨白,手指用了极大的力气,惶恐不安表露的淋漓尽致。
孟悦如蓦然回神,下意识阻止:“不行!”
温苏苏嗤笑一声,丝毫不觉得意外。
孟悦如勉强挽尊。
“他们是澜澜的亲生父母,如果他们坐牢,会影响澜澜的前途。”
“再说,那些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揪着不放,显得我们小气……”
她近乎哀求地看着温江诚:“老温。”
温江诚闭了闭眼。
最后说:“我会补偿你。”
意思就是,我会从方面补偿你,但不会起诉他们。
温苏苏嗤笑,狮子大开口:“那你给我温氏股份,不然我不服气。”
温江诚手上股份本来就不多,自然不能给她。他沉默片刻,“我名下有一家做文具的公司,盈利很不错,可以把这个给你。”
温苏苏冷笑:“我十五年的人生,一辈子都被人毁了,合着就值这么多?”
“你打发叫花子呢?”
她本就没想过,让温江诚和孟悦如帮她起诉。
孟悦如对温明澜的偏爱,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她绝不可能让人知道那对夫妻的存在。
而温江诚,他从没有真的拒绝过孟悦如的请求,哪怕孟悦如让他去死,只怕他也会同意。
或许,他们夫妻才是真爱,孩子都是意外。而她温苏苏不仅是个意外,还是个不受待见的意外。
这样两个人,指望他们帮忙诉讼,不如指望一头猪。
但纵然如此,温苏苏也要努力给自己谋求利益。该她得到的东西,她坚决不会让出去。
温苏苏举起三根手指:“百分之三的股份,或者同等价值的东西。不然就算了,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也绝不接受你们的敷衍。”
温江诚静静看着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半晌后突然说:“你一点也不像乡下长大的女孩。”
温苏苏波澜不惊,“那是因为我聪明,天生与众不同。”
她连心脏都没有过多的跳动,冷静极了。
她就是温苏苏本人,她整整十五年都未曾离开过那个乡村,从小到大活的无比艰辛。
每个字每句话每个标点符号,都是事实。
她有什么可心慌的?
该心慌的,是他们。
是他们对不起她,而她没有一丝一毫过错。
温苏苏冷静与温江诚对视,问:“所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说谎?”
她轻轻一笑。“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活该很卑微很怯弱,被你们捏在掌心里搓扁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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