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张大官人闻言面色发白, 辩解道:“可家父遗愿便是要我读书科举, 我当日曾立下誓言,岂能轻易违背?”
“哪个要您违背誓言了?”慈姑笑吟吟道, “您此时若去跟莘莘学子同去考科举那自然是占着劣势,可您若是去考武举呢?”
张大官人与白衣男子眼前俱是一亮。
慈姑将手里的汤底慢慢搅动:“豆腐清淡,若是与羊猪肉比荤腥自然是比不过, 可若是清清静静做一道素菜,却又何难呢?”
张大官人也随之舀起一口豆腐送进嘴里, 清淡的汤汁慢慢流入喉咙, 心里登时澄澈一片。
他这几年的确是有些没头没脑, 接手了父亲的纸笔典籍铺子, 平日里卖书, 自己也跟着读书, 也下场考过试, 可总是名落孙山。
慈姑这法子好,他年幼时沉迷武学,长大后又仗剑行侠, 这武学底子自然是不错的。而武举相对而言要求的文化造诣并不是太深,如此一来想必胜算要增大些。
何况如此一来既不委屈自己追逐梦想又能完成亡父心愿,可谓是一举两得。
白衣男子抚掌大笑:“妙哉妙哉!在下云在天,敢问小娘子姓甚名谁?”
“康家慈姑。外头人都唤我康娘子。”
“这名字?好生耳熟。”白衣男子挑眉,“你近日莫不是要在永平坊租一处店铺?”
慈姑惊讶得瞪大眼睛:“正是,只不过昨日中人说房东这店要用作炙肉得话烟熏火燎有失斯文便一口回绝……”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忽得福至心灵:“莫非您就是那房东?”
“正是。”白衣男子一展扇,“我云某虽略有些薄产,却是个臭讲究的,不喜腌臜事。没想到是你这小娘子,既如此,看我兄弟面子……”
“不!”慈姑断然拒绝,她固然想早日开店,却不想借助张大官人的面子勉强行事,“您不喜炙肉,我便不勉强您。”
“好个硬气小娘子。”云在天抚掌大笑。
慈姑略一仰头:“不勉强您是一回事,可这烟熏火燎有失斯文我却难以苟同。”
“噢?这是为何?”云在天果然起了好奇心。
慈姑便娓娓道来:“所谓俗世烟火,红尘万丈,人既入世,岂有不沾染之理?您既然与张大官人交好,自然也知游侠儿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豪情,这等豪情万丈又不是只在云深不知处,也可在寻常巷陌市井酒寮。君子周而不比,说炙肉店俗不可耐,这算是周么?”
一番话说得云在天哑口无言,唯有呵呵大笑。
张大官人在旁幸灾乐祸:“适才你瞧我笑话,如今轮到我瞧你笑话!”
云在天笑着站起来:“好!今儿个我这店便租与你,好沾沾这俗世烟火气。”
只不过——
他皱皱眉头:“你这小娘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当初你要租我店面,我还未见过你面呢,便有人来与我讲说你要用作炙肉店,吵吵嚷嚷脏兮兮的。”
慈姑不过眼睛一转便知道是谁:“那人家是不是姓卜?别号‘不做人’?”
云在天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好个伶俐小娘子!好个不做人!”
*
卜祚仁命令侄儿一一去警告、拉拢、说服那些有店铺要出租的房东,侄儿几乎跑断了腿,耗尽了唾沫,才将这话带去永平坊大大小小的房东。
卜祚仁接到这消息高兴得坐下来品茶:哼!行老位子岂是那般容易坐得的?
谁知茶壶还没滚,刚出去的侄儿便去而复返:“叔父,不好了!那小娘子租租租租下店铺了!”
“还能租谁的?”卜祚仁皱皱眉头,一脸的不高兴,“是谁连我的面子都不卖了?”
侄儿结结巴巴:“是,是云先生。”
卜祚仁颓废得一屁股坐在椅子里。
云在天云先生,那可是永平坊头一号的人物,据说年轻时候是洛阳一带有名的游侠儿,行侠仗义,一身武功,拥趸无数,这样的人,动不得啊。
朱三近来上开远水门收了一船拇指大小的鱼儿,那鱼儿又小又多刺并不好卖,好友阮鱼儿又在旁讲价,是以朱三压价低低的便得了,等拉进汴京城,他便沿街叫卖“卖猫食喽,狸猫吃的小鱼儿!一口囫囵吞不用拿刀切!”果然不过半天便卖了,直赚了五十两银子,他心里高兴,便要请阮鱼儿吃饭。
阮鱼儿自然毫不犹豫:“去康娘子拔霞供脚店罢,听说新进出了一种花胶鸡锅底,最是滋补。”
朱三不想去,阮鱼儿老婆管得严不许他去外面吃,可朱三光棍汉一个天天在康娘子店里吃,这昨儿才吃得花胶鸡,今儿自然不想去,正为难之际,忽得有几个小童塞了一份纸张给他:“客官,快正午了吃什么?别犹豫莫踯躅,快瞧瞧《汴京美食录》!”
嗳,这不是瞌睡了递枕头么?
朱三接过那纸张,阮鱼儿也凑过来看,他俩都略认得几个字,就见纸张正上方写着汴京美食录五个大字,左侧写着家常做菜秘法,右侧写着汴京美食堪要。
左侧那“家常做菜秘法”写得是:炖肉加橘皮可除腥味,并能炖得迅捷,节约炭火。
右侧“汴京美食堪要”写的是:遇仙楼的脂蒸腰子汴京一绝。下面则是以篇文章,想来是称颂这脂蒸腰子如何如何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