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忆像是流转了许久,却又只在一瞬间。
沈长聿吸了一口气,血沫在口鼻倒流,呛的他几乎窒息。
他眼前依然明灭不定,压力和痛楚让他头脑冲血,耳朵却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外界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平缓的呼吸声,嘈杂的议论的声音,那些杂乱的声音里面有三道短促的声响,穿透了血肉之躯,闷响着冲入大地,女人高亢的尖叫和野兽般的嘶吼混杂着,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那是006的声音,沈长聿脑袋一懵。
他果然还是没有成功,些微偏移的精度并不能救下006。
他什么都没做到。
“我应该教过你们,轻敌的代价是要拿命还的。”
男人冷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的嗓音沙哑,说着恨铁不成钢的话,却又显出几分冷漠,006的哀嚎没对他有丝毫影响。
安装黑刺的三个男人中有两个被沈长聿割开了防护服,血液飞溅,以红血病毒的感染概率,九成九的可能他们会死,抓住那百分之一的概率活下来也是血徒。
受伤的人痛苦的哀求着,他们没资格再回到飞船上了,沈长聿却只注意着最开始的那道声音。
那声音离他很近,正是它的主人让他功亏一篑。
强撑着的沈长聿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无边的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爆发,意识却终于要沉沦进黑暗里。
如果他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
哪怕只是强到再快一点。
沈长聿不甘心,可他要昏过去了,他的眼角淌下泪来。
他就要死了。
他的维塔要陪他一起死。
他在心里喊着维塔的名字,最后还是陷入了黑暗中。
亚希伯恩一脚踹开哭求着向他爬过来的男人,把昏过去的青年捡了起来。
他太弱了,只这么一下都承受不住,好在没死,他也是一阵后怕。
不过也的确如此,这是一个人类,脱离了血徒的身份,他们哪怕有异能也不值一提,而眼前这个“宝贝”显然连异能都没有。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亚希伯恩打算带着他先回飞船,却突然发现青年睁开了眼睛,眼神从茫然到冰冷只一瞬间,格外危险。
***
窒息一样,沈长聿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颤抖了下,从漫无边际的深海一样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头顶是有些熟悉的灯。
胸腔痛的厉害,后背和肩膀发麻,连呼吸都牵扯着伤处。
他偏过头,发现他的肩膀和前胸全是黑红色风干的血渍,呼吸间鼻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坐起身来,伸手摸过去,是破开的伤口,已经高高肿起,手指的触碰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长聿的神色有些迷茫,他不是应该死了么?明明已经被人抓住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那看起来有些熟悉的灯到底是哪里的。
在他昏迷前不久,他刚刚从这里走出去看到那些降落的敌人。
他在他们新的基地里,他活着回来了,006也还活着。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不远处的走动的人影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真的。
几分钟后,沈长聿知道他的确活着回来了,但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006就要死了。
她被黑刺锁定了,并且切切实实的受了伤,她本是要当场死亡的,但沈长聿轻轻推动的那一下救了她,死亡的威胁让她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她带着沈长聿逃回来了。
但她的情况很不好,甚至连触手都没办法再收回去,黑刺中的一根扎穿了她的大脑,半颗头颅破碎,也就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才撑到现在。
她的脸看起来格外恐怖,组织液还在往外渗,但她面色不改,只有024守着她,拼命掉眼泪。
006要死了,但至少这会她还活着,但049已经死了。
他被杀死在基地大门外,只差一点点就能逃进来,但也是差那么一点点,他整个人被劈成两半,倒伏在门口处地面上。
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一切,049被分成两半的尸体倒在那里,没有人敢出去拿,只能任由着他被烈日烤灸。
他的两只苍蝇没有离开,依旧停靠在他的身边,却是一左一右的停在他被剖开的脑袋截面上,吸食着里面的汁液。
它们的确没有抛弃它们的主人,它们却又要将他吃掉。
看到这一幕的沈长聿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干呕了一声往回走,回到看不见外面的地方。
024还在哭,005暴怒着让她闭嘴。
006已经倒下了,这里的话语权该落到他身上了。
024没理他,只抓着006的手,哭的更加厉害。
许久,沈长聿才明白他们目前的处境。
006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她在战场上最后爆发的力量让入侵者惊惧,他们或许要等她彻底死去才会再次展开攻势——收益可观,付出的代价越高,他们也不想无谓的牺牲,他们愿意等久一些。
等006死了,这短暂的和平就会消失。
沈长聿救了她一命,她也救了沈长聿一命,最后还是他有所亏欠。
沈长聿坐在006的身边,006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的伤口每时每刻都在剥夺她的生机。
她还有着干净漂亮的下巴,只是额头让人恐惧无比,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沈长聿,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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