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去翟允家也算是短距离的“离家出走”。时间一久,次数多了,虞诚也会亲自去翟允家逮人了,小虞双还是少不了被教训。
可那时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确实没有现在那么僵,会拌嘴,会吵架,会“切磋”——现在是不打架了,但是父与子,两人一见面就苦大仇深,若非必要连话也不想说一句,这关系说是仇人估计还更贴切一些。
汽车缓缓驶进目的地,司机提醒了一声,虞双从回忆中抽离,慢慢睁开眼睛。
虞双不常回来,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家,他不用看路都知道怎么走。
他站在家门口,用指纹解锁,房门“嘀”的一声开了。几乎在那瞬间,虞双略显惆怅的表情也变成了一贯的懒散,他推开门走进去。
“有没有人?”一进门他就高声喊,“没人我就走了,很忙。”
“你忙点什么东西!?”
随着这声怒吼,虞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天到晚在外面惹的都是什么事?你是嫌你自己还不够丢人吗!”
虞双表情真诚,疑惑地问:“您说说看,我丢什么人了?”
虞诚走到他面前,怒视他——他在外人面前几乎不会露出这样波动巨大的表情。他问:“你和那个姓唐的明星,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虞双突然发现,记忆里总让他不太敢接近的父亲好像老了。他发现虞诚的鬓边有白发,发现自己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赶上虞诚了,虞诚的怒视、怒吼,也没有曾经像山一样、像雷一样那么令他恐惧了。
虞诚是什么时候老的?
不知道。虞双心想,或许在我小时候这人就是这样的吧。他没变,是我变了也不一定。
虞双耸肩:“他是我男朋友。上次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我有男朋友,就是他。”
虞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大家都喜欢他。他长得老帅了,演过很多剧,说不定你还看过其中一部呢。”
虞诚:“你平时说说也就算了,你——你还真敢交个男朋友,还是娱乐圈的?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虞双语气未变:“没啊。虞家三代都只有一个男丁,奶奶和我妈都死得早,所以你和爷爷寄希望于我,巴不得我赶紧找老婆生孩子,将来继承一下虞家家业……这些我都记着呢。”
虞双毫不收敛,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都记着,可、是、我、就、不。我的性取向改不过来的,你们就放弃吧。”
虞诚大口喘气,显然被他气得不轻。
“我真是……我是倒了八辈子霉,生你这么个孩子!”
虞双盯着地面:“是啊,我也觉得你挺倒霉的。”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好像总有那么一道尖锐的刺,总会在父子说话时出现,一端扎着他爸,一端扎着他。
这个问题对于虞双而言,其实不难回答。
是在他妈妈死后。
他妈妈死后,他和虞诚之间再没有那个缓和他们俩关系的人——而且死去的女人变成了一堵带刺的墙,无论是虞诚还是虞双,一旦触碰就会遍体鳞伤。
虞诚狠狠拍了一下一旁的木质长桌,那长桌被他拍得发出“砰”的巨响,让人疑心它是不是要在这一掌下四分五裂。虞诚问:
“你妈妈是为什么死的,你忘了吗?虞双,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你妈妈吗?”
这话一下子踩上了虞双的雷区。
虞双踹翻一旁的椅子,他哑着声音:“我说过,不要拿她来说事。你把她当什么?”
他压声音,虞诚却提声音。虞诚说:“我让你回答,她是因为什么死的!你怎么不说?”
虞双受不了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他转身要走,右手刚刚碰到门把,突然左手的手臂传来一阵痛楚——虞诚拽住了他的小臂。虞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用另一只手去扯虞诚,却被对方一把掀倒在地,背脊隔着地毯狠狠撞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虞双咬咬牙,把即将出口的一声痛呼吞下,吐出一声脏话:“草!”
虞诚束住他的两只手。
尽管这人年龄大了,身手还是没有退步,虞诚竟然就这么拖着他走,把他直接拖上了楼梯!
虞双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被虞诚这么拽着和浑身要散架了似的,力气一下散了,更挣脱不开他爸。
他一路上硬是没出一声,最后被他爸拖进一个房间。
把人拖进去之后,虞诚“砰”的一声关门,虞双连缓都没缓一会儿,手肘抵着地面挣扎着起身,抬脚往门上狠狠一踹,力道倒是不小。
整个房间都隐隐震颤,回荡着他踹门的那声响。
“你踹!”他听到他爸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很闷,“你看看这是谁的房间,你再踹!”
虞双喘息着,一转头,就看到身后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画像。
上面画着一个端坐着的女人。女人长得很美,甚至是有些惊心动魄的美丽。她和虞双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更柔和,那张脸在百合花的簇拥下温柔至极,眼带笑意,静静望着怒火中烧的虞双。
天色昏暗,房间里没有开灯,阴沉沉的,那笑容看着也有点让人不适起来。
虞双本来浑身酸痛还能靠着心里那把火站起来踹门,这下见到这张油画,却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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