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燎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嗤道:“所以,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被质疑的时濛有些着急,他放下酒杯,从椅子上跳下来,曲腿膝行爬上床,一面拉扯着傅宣燎的衣服,一面附在傅宣燎耳边:“听说发烧的时候里面很热,要试试吗?”
滚烫气息灼烧着身体里正在运作的每一颗细胞,傅宣燎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再晚一些,趁时濛睡着,傅宣燎起身到阳台吹风,恰好手机振动,便接了起来。
对面的时思卉听到呼呼的风声,问:“你在外面?”
“没,在家。”傅宣燎心浮气躁,“有事说。”
“也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们准备好了,到时候集团元老都会站在我们这边,帮我们以原始出资额拿下那百分之十的股份。”
“嗯。”
“你那边呢,决定了吗?”
傅宣燎转身,看向房间床上的时濛,他睡得正香,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众叛亲离。
不过这样铁石心肠、冷血恶毒的人,能亲手夺走他珍贵的东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傅宣燎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快活才对。
等他一无所有,自己也不必再受他牵制了。
这么想着,傅宣燎无视了那零星一点可以归类为不舍的念头,转过身去,对电话说:“决定了,我帮你们。”
忽而一阵风自半敞的窗口吹进来,轻轻撩动额前的发,沉睡中的时濛一无所知,只将被子抱得更紧。
梦中,他不必攀高山越险峰,也无需伤人伤己,便能饮到赖以生存的泉水,也能触到近在咫尺的太阳。
第28章
(上)
与一团糟的“借住”生活相比,时濛的学习生活比他想象中轻松。
马老师带学生全看缘分,从不布置条条框框的主题限制学生发挥,上课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学生放开手脚自由创作,下节课再欣赏讨论上节课的作品,教学松弛有度,节奏有条不紊。
时间上也不横加控制,他坚信艺术来源于瞬息的灵感,若是把画作当成作业一样设置交稿时间,会磨灭创作热情和本心。
因此时濛很少去学校,每每最新画作完成,拨通马老师的电话,对方多半也不在学校,有时候约在美术馆碰面,有时候在茶馆,最离谱的一次在公园,因为他老人家晨跑累了,一时半会儿不想挪地方,让时濛直接过来。
时濛背着画赶过去的时候,远远看见前面有人群聚集,走近了才发现马老师站在人群中央,双手握着根拖把似的地书笔,在地上画着什么。
由于地书的局限性,画出的山峦层次不明,阳光照射下干得也很快。路人们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走开了,马老师却画得热火朝天,左一笔右一划,仿佛刚才在电话里说累得不想动的另有其人。
时濛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等到马老师画到尽兴,冲他招招手,才上前把卷在包里的画铺展开。
“又是人物嘛。”先总览全图,马老师点头道,“不错,光影部分的处理比上回更纯熟了。”
听到这句点评,就算不虚此行。就细节部分再同马老师讨论了一会儿,时濛便将画卷起塞回包里,打算走了。
“别着急走啊。”马老师叫住他,把手中的地书笔递过去,“来,随便画点什么。”
时濛接过笔,低头看向地面,愣了良久,说:“没什么想画的。”
马老师坐在一旁摇扇子:“怎么会没有想画的呢?你再好好想想。”
又过去五分钟,时濛垂低脑袋,放弃般地说:“真的没有。”
“那我刚才看到的那幅,是什么呀?”
时濛不说话了。
马老师叹了口气,又招招手,示意时濛过来坐。
“专攻某一物某一景,想把他画到极致,这种心情我也有过,也完全能理解。”马老师说话从不摆师长架子,因此总能轻易化解时濛对交流的抗拒,“虽说我支持自由创作,希望后辈都能我笔画我心,但是更希望你能分清楚钻研与执念的区别。”
从马老师说到“但是”起,时濛就心神一凛。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也从未在人前表露创作目的,没想到还是……
“钻研可能会让你在某个领域达到突破,有所建树,而执念只会把你困在原地,让你错过更多本该能收入眼中的风景。”
与时濛预想中不同的是,马老师并没有直接点明。
他甚至没有阻止时濛继续画同一个人,只是接过时濛手中的地书笔,颇为惋惜地说:“我看过你许多作品,包括那幅《焰》。他们说你抢了那幅画,我却认为,只有你能画出那种热烈的渴望,还有想触碰又怕被灼伤的挣扎。”
眸光狠狠一颤,时濛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相信他,理由不是所谓的证据,而是对他的了解和信任。
接收到时濛的眼神,马老师更是感慨:“能画出那样情感充沛的作品的人,应当一点就通,不该被困住啊。”
临分别前,他看着已经干透、什么都没留下的地面,笑着说:“如果累了,就像我这样,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歇,等想画了再拿起笔。”
“画点什么都可以,希望你拿起笔就能放下执念,把画纸当做一个微缩的世界,在上面挥毫泼墨,万般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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