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门铃响起,没朝带了钥匙出门的江妄身上想,只以为江妄的快递到了,起身去拉开门,在看见拎着把伞浑身半湿站在门口的江妄时狠狠皱起眉头。
“怎么淋成这样?”
他伸手想去牵他,就听奶声奶气的呜咽声从他话里传出,低头一看,一只小奶狗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从他外套里探出半个脑袋。
“雨太大了,我跑着回来的,伞遮不住,就被打湿了。”
江妄小心翼翼把小狗从怀里抱出来递到沈修然面前:“我还捡了它,这么大的雨,大家都在往家里赶,总不能留它一个在外面。”
沈修然想起之前他说要养一只小动物的话,仔细看了看这只品相并不出众的小狗,不确定地问:“要养它吗?”
江妄点点头。
沈修然说:“不出意外,它应该没有办法长成你喜欢的漂亮模样,这样也没关系?”
“没关系,漂不漂亮的都不重要了,我觉得我跟它挺有缘的,就像特意在那条路我一样。”
江妄很轻地摸摸小狗的脑袋,又看向沈修然:“哥,我想给它一个家,行吗?”
江妄去洗澡的时间,沈修然找了一个空着收纳盒,垫上小毛毯给小狗做临时的窝,弄好之后又拿了写干净的水和火腿肠给它。
小狗饿了太久,吃得狼吞虎咽,沈修然守着它看了一会儿,视线转向紧闭的浴室门。
江妄的情绪有点不对,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沈修然就察觉了,只是他没有问。
他想说的话总会主动告诉他,如果他不想说的,他也不会逼他。
他尊重他一切选择。
晚的时间,江妄始终围了小狗打转,小狗睡了他就蹲在旁边看着发呆,一晚没怎么说话。
雨一直没有停。
睡觉的时候又夹着水汽的风从窗外吹进,沈修然怕江妄夜里受凉感冒,起身去关了窗,回来刚躺下,原以为已经熟睡的人翻了个身,熟稔地钻进他怀里。
“哥,甜甜没了。”江妄声音很轻,恰好足够传入沈修然耳中。
沈修然愣了一瞬。
继而收紧臂,把江妄抱得更紧。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甜甜是没有家的。”江妄说:“因为先天的脏病,她从出生就被抛弃,在医院靠大家的资助长大,房间也永远只有那个病房。”
“难怪她总跟我说很想出去玩一玩,很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我以为是她生病住院太久了才会这么想,原来并不是这样,她想出去,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医院。”
“她真的好乖啊。但是她都十多岁了还是那么瘦瘦小小的,刚出生的时候一定更小,以她爸爸妈妈才会不要她吧?”
“哥,你说如果他们能看到甜甜长成这么可爱的样子,他们还会不要他吗?”
江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直到带了明显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我们说好的,她做完术,我就带你一起去看她,给她带草莓蛋糕,可是现在不行了,她见不到你,也吃不到草莓蛋糕了。”
“我特意为她送给我的小星星准备了好大一只玻璃瓶,我以为她会送我很多,可是现在才连三之一都没到。”
“她叫甜甜,我本来觉得这个名字特别适合她,她就是个特别甜的小姑娘,现在我觉得这个名字不行,她这辈子飞快的完了,却过得一点也不甜。”
“你说……那么乖的一个小孩子,怎么来这个世界一趟还没好好看,就急匆匆又走了啊?”
他克制不住情绪,浑身都在细微发抖。
沈修然将他用力揽在怀里,疼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摇摇,别难过,也许这样对她来说也是解脱,她再也不用忍受病痛折磨了。”
江妄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他哭得没有声音,只有偶尔一声呜咽从嘴角泄露,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涌,湿了沈修然胸口一片。
后来怕他不知轻重咬破嘴唇,沈修然低头温柔吻住他,跟他一起分担这一刻所有的悲伤和难过。
许久,雨势减小。
江妄哭干了他辈子该分给甜甜的这些眼泪,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他安静听着耳畔的跳声,沉默了许久,喃喃:“哥,原来学医跟我想的是不一样的。”
“我光想着我可以救人,完全忘记了还要面对死亡。甜甜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还有好多像甜甜一样的病人,因为我们的束无策,抱着再也不能弥补的遗憾离开。”
“我太理想化了,总在憧憬往后把病人从病魔里抢过来该有多自豪得意,但是抢不的时候呢,那该有多无力?”
“仔细想想,有可能今天还在跟我说说笑笑的人,明天就再也看不见了,这种糟糕的感觉,每个医生都会不停重复经历的,对不对?”
憧憬的美梦被现实骤然打破,沈修然知道这样很残忍,还是点了头:“对。”
生离死别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医生更甚。
他低声轻问他:“摇摇,你后悔了?”
他以为经过了这次,江妄总会想一想,但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江妄没有一秒犹豫:“不后悔。”
“哥,我一点也不后悔。”
“现实又不是童话书,我也不是小孩子,我可以接受这些,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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